正色应答:“是他自家主意,将军勿忧。”
杨奉盯着他,终究点了点头:“我是放心你的。”
见杨奉退去,秦沧喊道:“杨奉,你的豪言呢?”
“休要得意。”杨奉阵阵冷笑:“很快就要叫你知我手段!”
当夜,营盘外,错乱的灯光中,传出密集的脚步声、哭声、叹息声等等。
“将军!”
秦沧才裹着被子入睡,便被周仓唤醒,连忙披上甲胄外出。
“掌灯!”
隔着灯火,遥远可见散乱的人群被一路驱向秦沧营盘。
队伍中以男丁居多,年少的十三四岁,年长的已是白发,当中还有妇女!
他们只有少数带着兵器,多数提着竹竿、锄头一类的农具,还背着简陋的过夜保暖衣物。
秦沧握剑的手更紧一分,眉宇间杀气不可遏制:“杨奉该死!”
他能瞧见百姓队伍中混着白波军,也有被驱赶来的大族乡勇。
杨奉要拿这些人当炮灰,同时起到鱼目混珠的效果。
没有人能在这样杂乱的队伍里,准确判断出谁是白波军、谁是百姓。
抄刀向所有人,一是于心不忍,其次是力所不逮。
但你要是有所缺漏,很有可能便遭彼军狠击!
没多久,对方阵型中点起了更多的火把,接着鼓声大作。
后方的军士呼喝下令,催促百姓向前。
百姓们立时乱做一团。
“督战向前!”
“不进者斩!”
杨奉军后传来连声大喝,接着有白波军督战骑着马冲了出来。
也不多话,横开刀冲着人群里就乱砍。
“呜!”
夜里像是来了一群鬼物,哭声立即扬起,但队伍还是被驱动了,涌向秦沧所在的营盘!
“将军……”
“放箭!”
秦沧果断下令:“不但要放箭,还要比白天射的更狠……尽量让他们少些痛苦!”
“另外,你召集五队游侠儿,每队只要三十人便可,分批放到营盘之外冲杀,斩获之后立刻退回,换人再上!”
对于炮灰,心可以软,手不能软!
“其余三面,也是这般安排!”
“是!”
于是乎,河东百姓最是可怜。
向前才有吃得,向前才能不被身后人杀。
可靠近营盘之后,又要死在秦沧军刀箭之下。
夜里的营盘外,惨叫声、哭声、哀嚎声、喊杀声混成一片。
永安城外,宛如炼狱!
“昼夜不可歇,不要给他们休息的时间!”
“我倒要看看,秦覆之能坚持多久!”
杨奉冷笑不止。
借炮灰们为屏障,他又集结精锐,时而发动一次破营突袭。
这一夜,战斗前所未有的激烈。
大量炮灰的存在,使于夫罗等人焦头烂额。
被炮灰过度消耗之后,只怕局势就会出现转变。
“距离太近了!”
于夫罗看着压在营外的密集人群,脸色无比难看:“如果能腾出列阵空间就好了,这样的乌合之众,用骑兵一冲当场就乱!”
“能不能先招募死士步卒出营,击退拖延敌军,给后方骑兵争取时间?”部下有人问道。
于夫罗眉头紧皱:“风险太大了……敌人看到我们动作,一定会下令死攻,前方步卒一旦失守,骑兵会失去秩序,被拍死在营盘外!”
可当下似乎又没有别的办法了……先向将军提议吧!
“先不用管,守到天明再说吧。”秦沧如是道。
血战持续到天亮。
秦沧军狠辣的下手,彻底吓住了那些炮灰。
第一批赶来的人只顾嚎哭,如何也不肯向前,甚至有不少人不顾白波军的杀戮开始逃窜。
因为,秦沧的杀伤比白波军更狠!
“无妨。”
杨奉哼了一声,道:“让这批炮灰就地驻扎下来,只要能挤压秦沧营外空间,阻止他反扑便可。”
“从后方赶新的炮灰上来!”
吩咐完后,杨奉又亲往高处查看。
因为攻击暂收,秦营中大批守在营墙上的军士走了下去。
一群人紧靠着营墙前在忙碌着什么。
杨奉垫着脚、眯着眼、探长了头去看,却依旧看不清楚,便出声询问。
有视线较好的回答:“黑山军似乎在铲除靠营墙的灶台。”
“铲除灶台?”杨奉眉头皱起。
“还有人在拆帐篷!”又有人喊了一声。
“拆帐篷?”杨奉疑惑更深。
他左右看了一圈身边众人:“可有知道秦覆之在搞什么鬼的?”
一群山贼出身的头领们都摇头不止。
“要不冲一波试试?”有人提议道。
“万一是什么奸计呢?”立马有人反驳。
“奸计倒是无所谓。”杨奉摇摇头:“只是,精锐战兵确实要怜惜,这样吧……公明!”
“在。”
“你去后方,从赶来民夫中挑选出可战之士,给他们发放武器,补充一下战兵兵员!”
“是!”
徐晃是前线骁将,极少被安排这样的任务,或许是见他连日鏖战已疲,趁机略作休息吧。
徐晃从前线退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可以松一口气了。
自从跟随白波军起事以来,他见惯了厮杀,手中也不知积攒了多少人命。
可眼睁睁看着一群妇孺乡梓被推上前线,却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对于他的冲击,比起郭太之死还要强烈。
贼岂识忠义!?
我徐公明真的是一个贼么?
贼不识忠义尚可理解,难道连弱小、乡梓都要欺凌么?
这是我应该做的事?
一身武艺,所追求的便是如此?
他不由得想起当日在绵上亭、昨日冲阵时秦沧对他说的话……
他痛苦的摇了摇头,将那一点念想迅速掐碎。
还好,他逃离了那片让他痛苦的炼狱。
可接下来的事让他更加折磨。
他带着亲兵,带着马走过一个个破碎的村庄,从那些可怜的百姓家庭中扯出一个个壮年男子。
“我不去!”
有个三十余岁的男子眼睛通红,一只手藏在怀里,另一只手抱着自己年幼的儿子。
在他身后,还有个长相颇佳的妻子,和患病的母亲。
一旦他被拉去从军当了炮灰,妻子会被人抢走,母亲会被活活饿死,儿子搞不好得让人煮了!
“由不得你!”
一个白波军士直接伸手来扯。
男子力气颇足,跟他好一番撕扯。
军士怒了,一枪刺向他怀中的幼儿。
“哇!”
幼儿惨叫,一口鲜血喷的父亲满面都是。
“我儿!”
他的妻子惨嚎着向前扑去。
又一名白波军动手,将他妻子刺死。
“畜生!”
男子浑身发抖,浴子血悲吼,藏着的手抽出一口刀来,竟格杀了那两名军士。
“竟敢反抗!?”
“杀!”
什长果断下令,其余白波军一拥而上,先将男子砍死,又将他老母杀了。
四具残破的尸体横陈在地!
周围的人畏惧不已,没有人再敢抗拒。
徐晃坐在马上,在不远处看着,他浑身发抖,抽出佩剑指向前方:“去……去将几个人渣斩了!”
“不能啊司马!”
“这是将军的命令,他们只是在执行军令。”
“百姓抗拒,确实该如此!”
亲兵们连忙劝阻。
“百姓不想死,就该被杀全家!?”徐晃怒声道。
“这是将军的命令……我们是将军的下属。”又一人道。
徐晃再次愣住,他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司马……”
“你们去吧,我歇一会儿。”
徐晃觉得很累。
这时候,有人来报,说附近山上发现一个书院,有些不同寻常,军士们未敢轻易冒犯。
在这个年代,书院极少,何况是这样穷破的乡间。
而儒学又是神圣的,山贼匹夫们虽然不懂,但依旧保持一分敬畏之心。
徐晃勉强打起精神,走马至所谓的书院……也就一草堂罢了。
草堂前是一汪池水,池水略暗,却有清气沉浮。
池水中央着一碑,碑上写着三字——洗墨池。
“功德大儒?”
徐晃深感吃惊,将战马系在门前。
思索一番后,他解下了杀戮过重的宣花斧和佩剑。
他又跪在池子的出水口,洗过了手和脸,使得身上血气稍淡。
如此,他依旧有些惭愧的迈步,走进了院中,去看堂中光景。
一个穿长袍的长者,正教着七八个学生。
长者确实学识过人,深入浅出,就连窗外的徐晃都听得入神。
那位先生似无察觉,依旧着他的课堂。
“甲午晦,楚晨压晋军而陈。军吏患之。”
“范戤趋进,曰:“塞井夷灶,陈于军中,而疏行首。晋楚唯天所授,何患焉?”
讲到这,长者微微一笑:“经典之中,亦有善战之法,诸生可知否?”
学生们齐声答应。
“还能这样!”
窗外的徐晃听得出神,一巴掌猛地拍在窗棱上。
他现在懂了!
第152章 春秋有兵法[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