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的信是当天下午发出去的。
第二天清晨,一辆比机械鸟复杂百倍的精密邮车停在宅邸前,机械人偶礼貌地按响花园外的铜铃,随后将一只金属箱和一封信函交给闻声赶来的仆役。
教皇信守了他的诺言,交出了部分教廷的灵能资料,同时强调,箱子的密码只有他的孩子知道。
活着且意识清醒的菲利普·萨洛希尔才能挖掘出这份珍贵的宝藏。
魏翕对教皇的警惕不置可否,示意护卫将菲利普带到藏书室来。
她只是将他软禁,没有兴趣再去折磨他的肉体。
雅莱的宅邸久无人至,像间难得举行礼拜的教堂,石生青苔,窗绕长藤。
藏书室里陈年气味与那些发霉的、从来没人去读的藏书,漩涡花饰的天花板,浅黑色的护壁镶板等都混成了一体。
魏翕拍拍那个金属箱,看到它角落里有一枚小小的纹案,镌刻的很老旧,足有几百年的历史,魏翕把那一角抬起来仔细端详,入手沉甸甸的,一时没拿住,反而重重地砸在桌子上,引得房间里的护卫和刚到的菲利普同时抽了一口气。
“您需要小心一点,伯爵阁下。”菲利普提醒道。
魏翕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把箱子摆正,她鸦黑的长睫微微垂下来,眼尾细致,仿佛做什么都漫不经心,做什么都云淡风轻,但什么事情都能轻轻松松做到滴水不漏。
“打开它。”女伯爵直接道出诉求。
菲利普很讨厌她这种做派,好似他只是她身边的一条狗,一个工具,然而菲利普没有选择,阿比盖尔毫无起伏的冰冷语气足以说明她在这一面的残酷。
密码锁传动,机械气闸弹开,菲利普拿出箱子里的书及文件摆放到一旁的桌面上,魏翕把书拿起来,因为还有外人在,只是随手翻了翻。
走马观花向来比正襟危坐有乐趣得多,手上这本书,封面和内页的品相都甚好,看得出被主人妥善养护的痕迹。
扉页上的提字笔迹端利,正是toddsaloshir的名字。
及翻到最后一页,点点红色的印记覆盖于纸面。那红色奇异得鲜艳如新,盖在看似薄脆而泛黄的书页上,冲撞的美感倒比悚然更多些。
魏翕去读那被血覆盖的句子——
“你们必须晓得真理,真理必叫你们得以自由。”*
像是个定义。魏翕的手指拂过书页,接触的指尖仿佛有零碎的火星落下,原本只是幽幽燃烧的暗火倏地暴涨起来,点燃了她的四肢百骸,吸引她不自觉地沉迷看下去。
魏翕眨眨眼睛,无动于衷地合上书本。
教皇的一个小考验,无伤大雅。此类古老时代流传下来的知识一般带有某种精神控制功能,没有足够抑制力的人很可能迷失其中,被过量的知识撑爆脑子。
在神灵真实存在的过去,知识=力量可不是空话。
“你的父亲拿出了比我想象中要珍贵的东西,我想,或许我要对你好一点儿……”魏翕打量着杵在跟前的菲利普,让人给他解开脚上的链条。
菲利普动了动僵硬的脚踝,说:“真是感谢您的宽容大度。”
魏翕能听出菲利普话里的讽刺,不过她并不在意这点:“今后,你可以在这座宅邸内自由活动,但身边必须有护卫跟随。”
“理查德,你看着他。”
菲利普自个儿找了椅子坐下,“您不如亲自看着我,那我肯定没有逃走的念头,毕竟在这里好吃好喝地呆着,还有股份,宅邸,以及漂亮的女伯爵相伴。”
“哦,那让你失望了,我不会在这里待多久。”魏翕拿起钢笔继续批她的文件,一只机械翅膀的白鸟从远处飞来,“扑棱棱”地停在桌上,金属制成的喙“咔哒”张开,向她吐出一根铜管,其内卷着当日的简报。
“往好的地方想,你这一趟至少能有钱拿。”魏翕展开简报,发现招兵的范围越发扩大,不由说:“多少人在战场上七进七出,翻过一座又一座的死人堆,或者辛辛苦苦干一整年,辛苦奔波,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数目,你跟他们比起来,幸运太多。”
菲利普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魏翕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他,微妙地感觉到他并非不懂,只是不知如何接受。
“请原谅我,阁下。从乐团明星到阶下囚……这之中的差距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讲清的。”
“不过您不是第一个用我来威胁我父亲的人。”
“我见过比这更糟糕的情况,您还算是扣押者里,比较温和的存在。”
“温和……”魏翕笑了一声,起身把机械鸟放归,示意塞拉去找库里的某样东西,然后回身走到菲利普身边,矮身靠近,说:“我一直想问,唱歌剧的人都要留这么长的头发吗?”
“部分如此。您不喜欢?”
魏翕凑得太近,菲利普长长的发束落在上位者的掌心,被女伯爵顺手在指间绕了一圈,她毫无退却的意思,浑然不介意一室之内人都在看,笑意还是明晃晃地挂在眼睫上。
“我不喜欢。”
女伯爵在下一瞬突如其来地拔出匕首。
他们离得过近,匕首在出鞘的路径上掠过菲利普颈侧的发束,青年的眼睛下意识眯了一下,他如果要躲稍不留神就会被划破皮肤,所以只能任凭女伯爵削掉了那段发丝。
浅金色泽的头发轻飘飘地落下去,及落到他们腰际的高度,已经在空气中散落开。
“短发利落。”她不动声色地收刀入鞘,“既然我还得跟你在一个屋檐下共处一段时间,我希望你变得合我心意一些。”
菲利普轻轻抽了一口气。
他不知那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喉咙突然隐隐发紧,有某种珠玉一般的东西哽住了他的呼吸,圆润却又坚硬,固执地不愿消去。
“你还有很多机会,菲利普,在我的耐心耗尽之前。想想看你父亲拼命想要得到什么?因为这个你才成了我的护身符。我可没见过胆敢反抗主人的物件。”
菲利普抿住了嘴,面部线条因此显得有些扭曲,手指也因握得太紧而关节惨白。
女伯爵的脸孔上不可窥视到任何表情,她摆摆手,将匕首置于腰侧,与之同列的还有一把左轮手枪。
“退下吧。”魏翕对他说。
……
雅莱夏洛特区。
郁金香盛开的季节,整个街道绚丽若云霞。风吹着花坛里凋落的花瓣的翻动,送来依稀的香气。
银月教廷就坐落在夏洛特区的中央位置,也因如此,这里拥有最多的神学院和灵能研究所。
帝国最大的永动研究院距圣庭只有两个街区远。
午后,弥赛亚公学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靠在爬满常青藤的墙边闲聊,风吹起女孩们的裙摆,露出伶仃洁白的脚踝。
弥赛亚是教廷兴办的公学之一,主要生源是各地圣殿养育的孤儿和贫民子弟,与隔壁伯恩蒂贵族学院一起向帝国最高学府塞玻大学输送优秀人才。
名闻世界的塞玻大学,分为初等院,高等院和号称“象牙塔”的永动堂。
能进入初等院的孩子就已经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了,而高等院和永动堂的毕业生都会是未来的国家精英。
魏翕的父亲曾经就读于塞玻大学高等院,可惜在被驱逐出雅莱后,魏翕的教育大半只能来自家庭教师。
“安娜,你的修女资格考试准备的怎么样了?”两个女孩靠在饮水泉边聊着天。
“还算有把握,我努力了好久,连着一个星期在图书馆里埋头苦读,黑眼圈都重了。”安娜打了个哈欠,给友人指了指眼下的青黑。
“羡慕你啊,你的成绩那么好,最后肯定能进塞玻大学。我就不一样了,毕业后应该就会被分配到其他城市的圣殿工作。”
安娜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拍拍她的肩膀,然后突然压低声音,说:“妮卡,你知不知道,好像新一届圣女选拔又要开始了!”
妮卡凑过去,兴趣阑珊:“开始了又能怎么样,你要升学,我要工作,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参与那样大人物的选拔。”
上一任的圣女可是教皇唯一的女儿,虽然没有任何法律文件证明这一点,但显然这件事是那些上流人物该操心的。
“不,不,我听说今年的选拔范围扩大太多了,平民也能参与,初选合格还要发补助呢!”
“真的吗?”妮卡的眼睛一亮,对于她们这些被教廷养大的孤儿来说,一笔补助显然是不错的收入,“我们可以一起去试试,安娜。”
安娜犹豫片刻,摇摇头,“抱歉,妮卡,修女资格考试完成后我还要参加塞玻大学的推荐测试,没有时间干这个。”
“真遗憾,我还以为我们能一起见见教皇冕下呢!上一次赐福活动,我离得太远啦,根本看不清冕下的模样,只瞧见他宽大的白色教袍。”
安娜看友人活泼起来的样子,也很开心:“妮卡,等你见了冕下,一定要回来好好给我描述一遍。”
两个女孩互相握着对方的手笑起来,她们都还处在最好的年华,对世间万物都充满好奇和祈望,并不知道前路除了鲜花外,还有腥血和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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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教廷会议[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