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无神的杏眼含着水露，落入了对面那双依然泛着红，却已变得澄澈无双的眸里。
他嗓音低低哑哑，像从前数次他在她耳畔低语一样，似是藏着浓浓的心疼：“不是说，你要放弃我了吗？”
宣凝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望着他，本无光的瞳仁里，一点点地像映入了破碎星芒般亮起来。
她突然咧了下嘴。
随着笑容的牵动，她澄澈红肿的眼中，溢出了有一股温热清澈的泪。
她抬起两臂，膝盖再度倔强地想要挺直。
她一把扑进他的怀里，再度紧紧地、牢牢地将他抱住。
她还在流血的唇不顾一切地去吻他的侧颊，去吻他的鼻梁与眼睫，最后才小心翼翼地、带着讨好地，落在了他的唇畔上。
被她抱住的人，似乎浑身都激颤了一下。
她也不管血与泪是不是会把他的脸与衣弄脏，她只一遍遍地哭道：“你不要走，不要扔下我……阿衡，你继续喜欢我好不好？我好爱你好爱你，我从没想过要放弃你……”
谢衡苦笑了一声。
他无可避免地发现，他永远都不可能做得到，离她而去。
他永远都见不得她在他面前哭，见不得她在他面前突然变得卑微、变得讨好。
他爱阿凝，也希望阿凝能爱他，但从不希望，她变得不再是那个快乐的、会向他无所顾忌撒娇的阿凝。
他的心好疼啊。
疼得像被谁用刀子一下下地剜开，疼得像一条软鱼被巨浪狠狠砸在了礁石上。
他本能的渴望驱使着他环紧她，将她同样抱紧。
“我不会扔下你。阿凝，除非你先把我丢下。”
又一汪泪从宣凝的眼尾往下坠，她语无伦次：“你讨厌我吗？你还会爱我吗？我该怎么，怎么办……”
谢衡突然很后悔。
但不是后悔前世今生都在对她好。
而是后悔，刚才不该那么不受控制地、一时冲动地把他也重生了的真相说出来。
他该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找一个彼此都冷静的时机向她坦白的。
可那个时候……她说她想要放弃他，他真的，无法冷静。
似是在安抚她，谢衡抬手在她已经汗湿薄衫的脊背上轻轻拍着，声音又哑又柔：“我不可能讨厌你，我会永远爱你，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需要也同样爱我……”
·
谢衡抱着怎么也不肯放开他的宣凝，一同躺卧在了塌上。
帘外透出了夕阳橘黄色的光，静谧地照射进来。
宣凝逐渐从哭里平静下来。
她趴在谢衡的胸膛上，两手抱着他的窄腰，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与她的心跳一样，在平缓地跳动着。
他的呼吸就在她的头顶，她只要抬眼去看，就能与他那双似乎和之前没什么区别的满是爱意和宠溺的双眸对视上。
但她就是莫名不敢。
她一遍遍地，把已经不知道说了几遍的解释说出来：“……我不想你没有安全感，我就自作聪明，想骗你我要移情别恋，我想你为我生气，然后惩罚我，最后真正地相信我，我真的爱你。”
这样的心思太曲折。
旁人听了，或许还会觉得荒唐、可笑。
但落到谢衡耳里，他心疼。
原来，这次是他错怪了她。
她是爱他的，她只是不想他没有安全感而已。
她又不知道今生的他也是重生而来……
一切似乎都是令人茫然地、细思起来还有点儿想笑的误会。
“阿凝，你亲我吧——像以前一样。”
宣凝闻言，颤着眼睫，抬起了头。
她乖觉地伏到他面前，那么轻柔地，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待她贴上去，一股腥甜再度钻上舌尖时，谢衡的眉才再度蹙起。
他今天……他今天伤了她。
他不敢再要她吻他，于是按着她的肩膀，让她稍稍退离开他的唇。
宣凝清凌凌的眸望着他，小声道：“阿衡，我会好好吻的。”
谢衡抬起指尖，轻轻地触了触她带着他齿印的唇，自责几乎要将他吞没：“我怎么，我怎么会这么失控……”
宣凝却抓住他腕子，将他的指握在手心，朝他露出个笑：“不痛的。”
她的发早变得很凌乱，额间碎发拂过她的侧颊与眼瞳，苍白的脸上是泪痕，唇上有轻轻浅浅的血迹。
移目往下看，她膝盖上也是血。
——刚刚跌倒摔伤的。
谢衡痛苦地蜷缩起五指，他难以接受自己竟然把宣凝伤成了这样。
他满是愧疚地去拂她的发，将她的发捋到脑后，将她唇上的血迹轻轻用指节擦去，拇指的指腹如同在擦易碎瓷器般拂着她的泪痕。
宣凝的目光始终不离他的眼，看他低垂时愧疚痛苦的眼神，心里其实比他还疼。
他待她这样好，她何德何能？
谢衡深吸一口气，气息在颤动：“对不起，阿凝。”
“……我去拿药。”
“不要。”宣凝还是抱着他，一歪头如一只猫儿般无骨地靠在他肩头，“我不疼。只要阿衡爱我，我不疼。”
“阿凝。”谢衡的呼吸深深浅浅，“前世都过去了，我不会再想。今生还能遇见你，爱你爱得更深，我一点也不后悔。你不要为了已经过去的前世，再愧疚……”
“那阿衡也不要为了前世，一直觉得自己与我不相配好不好？明明不相配的人是我……”
“不。”谢衡掀眸，凝睇着她，“我们是天生一对。”
·
命人拿来药膏后，谢衡让宣凝乖乖坐在床边，然后食指指腹擦着点药膏，轻柔又仔细地敷在她已被清洗过的唇瓣上。
当血迹被洗去，她的唇才显出了苍白的本色。
好在那齿痕并不很深也不是很长，敷过药膏后，宣凝觉得唇瓣上清清凉凉的，跟着心情都变得清爽甜丝丝的。
为她的唇瓣涂好药膏，谢衡的指腹便要退离。
不想宣凝轻轻掀唇，轻轻柔柔地将他指节一含。
“阿凝……”
当感觉到指腹被那灵巧轻轻一舐，谢衡的眸色暗了又暗，本还清朗的声音也跟着哑了。
“不能浪费。”宣凝捧着他的手指，轻吮的同时，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谢衡按在她另一只完好膝盖上的手，摩挲着几下，收紧又放开。
她撩起他来，杀伤力依然。
“……你膝盖上的伤还没处理。”
宣凝垂下清澈的瞳仁，将他的手放下了。
“阿衡，我想亲你。”
“不可以的。等你伤好了，我们再亲。”
宣凝沉默几息，又哼唧道：“那也太久了吧。”
谢衡默了默：“错在我。不论如何，我也不能够伤你的。”
“是我先伤了你的心。”宣凝下意识还想咬唇，但舌尖触碰到那抹苦涩药味，又赶紧缩了回去。
“假使不是我对你有疑心，你也不会想出那个办法来。所以算来算去，错还是在我。”
“你这样算，我们还是要推算到前世的。”宣凝温声，“我们又说好，不再提前世的事。但我觉得……该提还是要提。”
话必须及时说清，这才是对两人间关系的最大尊重。
不要试探，不要互相刺激，要坦诚。
但谢衡还是轻轻摇了摇头：“如果真要推到前世，又该怪谁呢？实际上我们谁也不能怪。难道怪老天么？怪他让我们阴差阳错，硬生生错过了一世……可是，我们在今生相逢，已是莫大的幸事了。”
宣凝眼睫微颤，唇边绽起一抹笑：“是啊，我们要珍惜眼前，不要管错怪不错怪的了。”
她歪着头看他，心里越想越高兴，唇边的笑也越来越大。
不想下一刻，谢衡的指就从那片温软中伸出，按住了她的唇角。
宣凝一愣，眨巴眨巴眼睛，却听他轻蹙眉间心疼道：“不要笑得太开心，你这样扯到伤口，会痛。”
宣凝立马乖乖不笑了。
但嘴唇扬起的弧度小了，她眸间的笑意更深。
是一双能望到人心里去的眼。
手指松开后后，谢衡将那根染着润泽的手指轻轻地窝进了掌心，改用另一只手，将她的几层裙摆掀开，然后卷起她最里的白色绸裤。
一直卷到膝盖处，露出了那刺目的一团红。
谢衡喉间一梗。
他先用手轻轻碰了碰那鲜红的伤口。
宣凝一声不吭，但她的膝盖却不由她所控，轻轻颤了颤。
“……我不该转身的。”谢衡回想起当时他背对着她听到的那“咚”的一声响就心如刀绞，“我怎么可以转身呢……”
“阿衡，我们刚刚才说好不要怪来怪去的。”宣凝俯身捧住他的脸，“我这就是不小心摔伤的，没什么好怪的，你也不要自责。”
劝人容易劝己难。谢衡发现他很难不责怪自己。
“以后如果再有这样的情况，不要再追我了。”
他本是一句嘱咐的话，可是落到宣凝耳里后，宣凝立时皱起了眉：“阿衡，你说什么胡话呢？你难道还要再扔下我一次吗？”
谢衡一怔，立时反应过来反驳自己：“不，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了……”
他这样就是聪明人的难得糊涂。
宣凝揉了揉他的脸：“好啦，我们以后都会好好地，永永远远，开开心心地在一起。”
谢衡眼中浮起笑意，看着她的眼睛，定定地点头应下。
第154章“你就不能像上辈子我追你那样，多追我一会儿？”[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