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郭晋目光往宫外的方向飘,冯良见了又摇头,这一次是无计可施,叹道:“皇家自个儿的事,旁人无处打听。”
郭晋跟着叹了一声,也就打消了继续追问的念头。
他们口中所谈正是今日叶长煜离开紫宸殿时满面阴郁,随后叶龄安摆驾长明宫,直接屏退了所有人,跟元凤仪独处至方才才命人进去服侍二人梳洗就寝。
没人知道午后在紫宸殿内发生了什么,但所有人又都清楚必然叶龄安和叶长煜之间出现了重大问题,这对身处国朝最高权位的父子,就连爆发矛盾都是这样沉默却足够让身边人惴惴不安,跟着诚惶诚恐。
冯良与郭晋同样望向了再度关上的玉华殿大门,不知那扇门后,叶龄安正枕着元凤仪的腿,像是他先前那样,合眼仿佛睡去。
元凤仪替他轻揉着太阳穴,蓦地被捉住了手,她道:“陛下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
叶龄安自来了玉华殿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元凤仪由着他,夫妻间的默契让她早有了足够的耐心去等待关于叶龄安的一切。
叶龄安缓缓睁开眼,冷静却也满是忧虑的视线与殿内昏暗的光线融合,道:“朕好像见着先帝了。”
元凤仪神色一变,恐是先人入梦,再加上叶龄安近来身体确实不比过去,神情即刻凝重起来,却仍说着宽慰之词,道:“先帝过世多年了,陛下怎么还会见着他?”
“是寄儿。”叶龄安平躺着,仰面便能看见元凤仪忧心忡忡的眉眼,他的神色却锐利起来,道,“你知道先帝当年归陈后做的第一件事吗?”
他们未曾亲身经历,但先帝的平生录上有过明确记载,在先帝协助陈\/军灭梁归来受封为清王之后,他将所受的赏赐用来交换当时被俘的梁国公主宋徽,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先皇后,宋嘉鱼的母亲。
元凤仪莞尔,指尖抚过叶龄安眉间,道:“陛下像极了先帝,寄儿又像极了陛下,那么他像先帝也说得过去。”
“但应归颜不是先皇后,也不是你。”叶龄安看着元凤仪纤细的手指从眼前轻柔滑过,他又能与他的妻子,他最中心的臣坦然相对,道,“朕也不是高宗皇帝。”
高宗皇帝便是先帝的父亲,当年同意了先帝的请求,将宋徽赐予先帝。
“这应该是寄儿第一次跟陛下提要求。”元凤仪感慨道,“陛下厌恶的不是寄儿为了应归颜做出这样的事,说到底还是因为先帝,对吗?”
元凤仪抚上叶龄安的脸,仍是那样温柔,道:“既然逃不过,为什么不接受呢?陛下至今都没有为寄儿择立太子妃,不也是心有期许。我们已经被先帝操控了一生,也许寄儿会有不同呢?先皇后是梁国的公主,应归颜的父亲只是梁国旧部的领导人之一,相比之下,寄儿的选择已是很克制了。”
“他有更重要的事做。”叶龄安流露出对这件事的抵触和反感。
见惯了叶龄安的运筹帷幄、镇定自若的样子,元凤仪深切地明白他对完成先帝的遗愿已到了最后的忍耐,玩弄权术和人心这么久,他不会允许有任何人打乱他的计划,包括其中的任何一步,哪怕那是他的悉心栽培的继承人。
元凤仪俯下身,轻搂住叶龄安,道:“可是陛下是亲眼看见先帝抱憾终身的,即便他见到了嘉鱼也无法密布因为对先皇后造成的伤害,导致他最终无法拥有自己最想要的东西。而妾和陛下确实幸运的。难道陛下要让先帝的经历在寄儿身上重蹈覆辙?”
她将叶龄安抱得更紧了一些,表达着对他的依恋和从未改变过的忠诚,道:“妾会一生都坚定地为陛下实现心中所想,这是妾作为皇后应该也必须做的事。但作为母亲,陛下也是孩子们的父亲,适当地给与寄儿一丝宽容。也许寄儿真的能逃过先帝预设的局,不用再像我们一样。那我们也算是从先帝手中逃脱了,不是吗?”
叶龄安接受着元凤仪传递的浓烈情感却依然无动于衷,睁眼看着周围,眼前那丝丝微弱的光延伸开去,像是真的能照到很远的地方,远到能脱离这深沉的晦暗。
他嘴角微微勾起,笑容仍然冰冷且带着嘲讽之意,道:“他是个疯子,朕却不是。正因为朕是清醒的,所以永远逃不了。”
他清楚地知道先帝想要的一切,并且出于尊敬和崇拜走上了与先帝同样的道路,这才他无法摆脱痛苦和纠缠的根本原因——
先帝用元凤仪时刻牵绊着他的理智,而先帝在失去了先皇后的那一刻就已然无所顾忌。
疯子没有桎梏,正常人却有,并且往往更加难以摆脱。
事情发展到今时今日,如果没有应归颜,叶长煜本也该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心中只有陈国的将来,为此不惜一切——
但他却忽然“清醒”了,无形膨胀的欲望忽然停止,转而希望从应归颜的身上得到拯救,知道自己是“人”,其次才是“君”。
叶龄安的震怒来源于此,他无法磨灭这样的人性,伴随着牵挂和在意,不再是无坚不摧,那样对叶长煜而言是陌生且危险的,他作为父亲如何能不知,流淌在他们体内相同的血液在先帝“疯子”一样的教导下会产生怎样可怕的反应。
他也不由得想起曾经的“叶龄安”,和现在的他相比不成气候且幼稚天真,在被他鄙夷的同时却又那样向往着,怀念着。
叶龄安回抱住元凤仪,在她的怀里蹭着,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唤了一声“明镜”。
第九四章[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