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又寻了绳子把楚小凤捆上。托着下巴苦大仇深地看着那张清俊的脸,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刚刚犯困,就看见他长睫颤了几下,缓缓地睁了开来。
苏倾倒抽了口冷气,把剑又握回手里,倦意全无地看向他。
楚小凤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又瞧了眼自己身上的绳子,眼神变得轻蔑。他药劲儿还没有过去,武器也在他人手里,可是大概在生死之间走了太多遭,对于这些没有半点恐惧。只是想,这一天来得有些早,他原本抱了必死之心接受他最后一个纪华音,才放下警惕,没想到这个少年看似温驯,却暗藏歹意。
可是他终究是愚蠢懦弱,不敢对他下手。楚小凤狭长的眼似乎是这张冰冷的脸上唯一能展露出情绪的地方,就显得格外清亮好看。此刻这双好看的眼睛里盛着的是不屑:“你不敢杀我。”
“我……”苏倾想抱着剑示个威什么的,又无力地垂下手,“好吧我不敢。”
“你不杀我,就是要你自己死。”楚小凤又说了一句。
你还来劲了是吧?苏倾听了这句威胁有些气,把剑尖朝他指了指:“我告诉你,现在我为刀俎你为鱼肉,谁能杀谁是一定的事,我要是愿意,现在就可以一剑结果了你!”
“哦?”楚小凤没有听过这样的威胁语气,恍惚答了一句,又看向上空,半晌又开口,“你不要杀我,五月十七未到,我还不能死。”
苏倾听了这句话,心想这难道是服软?可是话里一点感情都没有是怎么回事?她把剑松了松,更觉得这个叫楚小凤的杀手是个文艺青年,否则怎么会有这种四十五度望天的忧伤神情。苏倾纠结地看了他几眼,觉得对这个人的好奇压过了一切,便斟酌着说:“好,我现在可以不杀你,但是……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楚小凤不回答,算是默许。
“华音是谁?”
听到这个名字,楚小凤转眼瞧了瞧她,声音里依旧没有波澜:“说不清。”
“好吧,”苏倾撇撇唇角,问,“那你五月十七到底要做什么?”
“杀陶薄。”一点隐瞒的意思也没有。
他竟然要杀了自己的师父?苏倾想这可能真的是个嗜血的人,但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
“他杀了华音,让华音死的人,我不会让他活着。”声音淡漠却笃定,似乎在叙述一个已融入自己骨血的定理。
苏倾在脑子里默默整理了一下思绪,疑惑问:“那个华音……不是你杀的吗?”
“我也会死,只是死前,要先杀了逼我杀他的人。”
这个人果然是个杀手,脑子里好像就只有打杀、复仇,死之类的事。可是那句冷冷的“让华音死的人,我不会让他活着”还是给了苏倾一种奇异的感觉,想每个人都有表达自己爱的方式,譬如苏倾就会为了不让温容涉险傻傻跑到这里来,再譬如世界里只有刀光剑影的杀手,不会温柔对自己爱人说一句甜言蜜语,却为他将复仇的定义揉进骨血。
“让华音死的人,我不会让他活着。”苏倾回想着这一句话,莫名心疼,似乎有了共通的地方,距离都拉进了许多:“陶薄为什么要逼死华音?你又为什么非要在五月十七杀陶薄?”她突然很想知道这段故事。
楚小凤想了想,漫不经心地开了口,做出讲一个很长的故事的铺陈:“飞红尽的弟子,都是从出生起就被搜罗来的孤儿,我是个例外。我六岁的时候家里被灭了门,被路过的纪华音拾起收入飞红尽,那日是五月十七。”
他顿了顿,继续将自己一生寥寥几笔带过:“飞红尽训练弟子的规矩,是两个杀手双双培养,这样所有的人除了和自己一组那人,不会与其他杀手相识。既然是纪华音发现我,并请求师父收留,我就和他一同练功直至十四岁学成出师,整整八年。没想到走出飞红尽的仪式,竟是要我们二人相杀,生者入江湖。
我杀了纪华音。
我知道按规矩十年之后陶薄会重召我入师门,所以我等了十年,只等五月十七这一天,得见陶薄,取他性命。”
没有一点隐瞒,这些话就这样理所当然地说出来。楚小凤神色淡漠,没有赘述,也省略了许多许多,几句话勾勒出一片苍凉时光。
飞红尽是最残忍而严密的组织,甚至置身其中的人都不能探透它所有的神秘。它培植出一个个顶尖的杀手,他们的无情,用唯一同伴的鲜血来祭。而后放逐出师门,十年为期,他们一开始的悲伤也好,愤怒也好,都被逐渐涌过来的荣耀与财富磨灭,然后飞红尽再仔细将感激的他们重新收入门下。
只有一个人不同。楚小凤,十年,他拥有了很多,却不屑于此。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被独留人世的这个人,多少漫长夜晚,望着身下被献来的少年,缠绵过后的空虚中,只有扭曲的沉痛与恨意一寸寸沉淀,让他想,“让华音死的人,我不会让他活着。”
一旦杀手有了感情,便会成为飞红尽的灾难。
苏倾没有在他的话里听出多少抒情。但是已经被他这浴血而行的一生,以及和那个叫“纪华音”的男子之间的情意所动,喉咙哽哽的,仿佛看见十四岁的纪华音死在这个人剑下那一刻,少年眼睛里的苍茫跟无措。
这样一个人。苏倾看着他冷峻的侧脸,想不出要说什么话才好,只觉得命运弄人,那个陶薄死一万次都抵不上他将两个相爱的人这样拆开的罪过。当年的纪华音,应该也是爱他的罢,楚小凤那句“他最像你的是,明明与我不相上下,却还是让我杀了他。”,现在想起来竟是这样难过。
苏倾从来没有听过一段这样惨烈的爱情,怔了半晌也说不出话来,良久才从嗓子里挤出生涩一句:“我懂你的,也希望你一定要去杀了陶薄这个坏人,最好飞红尽这个门派也都灭掉,可是我也有一个心爱的人,他为了尹府的事来阻挡你,你如果不答应我不伤害他,我还是只能杀了你,你懂吗?”
楚小凤没有答话,合上了眼睛。
苏倾抓着剑,再也不知道到底该怎样对他。到底是放他复仇为温容、司徒瑾,尹府都带来麻烦,还是在他药劲过去之前杀了他保护温容,却使陶薄得不到应有的报应?这仿佛是她这辈子最艰难的一个选择。
苏倾懊恼地想,原本以为这个楚小凤是个坚不可摧的传说,没想到在感情羁绊之下是个这样脆弱的人,以至于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拿下,可这样,真的好吗?
夜色沉重,白纱微摇。楚小凤呼吸匀称,似乎已经睡着了,完全将生死交到了她的手中。
可是苏倾下不了手。
第十五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