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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横生枝节(三)[1/2页]

心照日月 乔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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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的余晖柔和地洒在法院的广场上,气温明显降了下来,薄薄的轻霾笼罩着大院,法官们下班的汽车轻轻地在广场上驶过,很快融入到街市的车流里。
      湖滨法院的傍晚是宁静的,与外面拥堵的下班高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何丽娜看了一下手表,“啊”了一声,关闭电脑,收拾桌子,准备下班。
      她要买菜回娘家,还要去参加女儿的家长会,时间紧张了。
      “何庭长!何庭长!快!快!邹晓义又被那个上访户缠住了。”沈鸿鹏匆匆来到她的办公室门口。
      “怎么又来了?不是前几天才送回去吗?”说完,她向窗外看去。
      广场上一切正常,法院的电动伸缩门静静地站立在那儿,门口很安静,没有人,也没有什么吵闹的声音。
      “在西边审判大楼的门口。走!我们去看看!”沈鸿鹏瞪着有力的眼睛,两条浓眉紧锁,催促着何丽娜。
      “好!”她与沈鸿鹏立即向电梯口走去。
      出了电梯,一路小跑,穿过一楼的连接走廊,很快来到了审判大楼。他们站在高高的门廊下往前看,广场上,邹晓义果然被柏油桶似的潘美琴揪住衣袖不放。
      潘美琴的脸又圆又大,眼睛细小,小嘴巴缩在下垂的肥脸里,又粗又短的脖子上挂着一块讨债牌,洁白的a3纸上赫然写着:“还我血汗钱!!!!!”夸张的五个感叹号让人过目不忘。讨债牌在她大花布的胸前不停地摇晃,肩背处露出厚厚的肥肉,挺着圆圆的大肚子,半短的大裤管吊在膝盖处,整个人活像一个快要吹破了的大气球。
      这个上访专业户,到处喊冤,她曾经一手举着“还我血汗钱!!!!!”的白色条幅,一手拿着农药站在江州市中级人民法院的楼顶上,这极具个性的“光辉形象”,使她迅速成为了维权女英雄,而且荣升为苏南地区维权的代表人物。每逢重大节日,她就进京上访,两年中已经进京八次,邹晓义就去北京接访了五次。
      “你今天不给我说法,我不会让你走的,你在北京是怎么说的?把我骗回来了就不管了?你休想!要么今天给我说法,要么我就死在这里。”潘美琴气喘吁吁,牢牢地揪住邹晓义的衣服不放,态度蛮横。
      沈鸿鹏、何丽娜不约而同往台阶下跑去。
      这个潘老太,在七年前,一个私营企业的老板年底急需发工资,承诺月息三分,向她借款15万元,借期半年。高利息的诱惑,又是熟人介绍,这样的发财机会不能错过。谁知,老板卷款潜逃。厂房是租的,介绍人也被骗了35万元,他比潘美琴还要着急,就差寻死上吊了。
      潘美琴不甘心,三分息不指望,本金总该收回。15万元是她一辈子的积蓄,不能说没就没了。她四处寻找那个黑心老板,谁料,没见到人影还倒贴了路费。直到两年前,她才起诉到法院。
      早过了法律规定的两年诉讼时效,结果可想而知。邹晓义作为承办法官,只能是裁定驳回了潘美琴的起诉。
      潘美琴把败诉的结果归结为承办法官的不公正,是法院放纵了骗子。她不服,上诉到江州市中级人民法院,结果又是败诉。从此,她就踏上了漫漫上访路,成为了一名上访专业户。
      潘老太的长期纠缠,使邹晓义大伤脑筋。今天,他故意绕道从西大门下班,结果还是被潘老太逮个正着。她知道找别人没用,法院是承办法官负责制,她的事情只能找邹法官。只要不让邹晓义下班,不让他回家,就不信法院领导会不管。
      邹晓义苦不堪言,怎么会摊上这样一个蛮不讲理的当事人,现在被她堵在自己的法院里,无法脱身,女儿还在学校门口眼巴巴地等着他。
      潘美琴用力揪拉着邹晓义的衣服,淡灰色短袖被拉得变了形,一米七出头的小伙子,随着潘老太的揪拉在摇晃,自行车倒在了地上,一种无奈和无助的表情流露在他苍白的脸上,一种想喊想叫的感觉在他的心中涌动。就今天一天,上午与何丽娜在外贸公司,几十个职工吵吵闹闹了几个小时;下午,章浩林老头又是骂骂咧咧;下班了,又碰上了潘美琴这个上访专业户。
      “你到底要我怎样?已经给你讲了几百遍,不是我放纵了坏人,也不是我不同情你,我也知道是你一辈子的积蓄,但法律就是法律,过了诉讼时效就是不受法律保护,法不容情。”邹晓义在晃动中向潘老太再次解释。
      这种解释,苍白无力,她的耳朵里都起了茧子:“你能不能换点新鲜的呀!我不管,法院是为老百姓做主的地方,我不找你找谁?你今天不给我说法,我就不走。我还不信,中国的法律会帮着骗子!真是没有王法了。”她的双手死死抓住邹晓义的衣服不放,唾沫喷了邹晓义一脸,镜片都模糊了。
      沈鸿鹏跑了过来:“你这是什么态度?快放手!”他上去把潘老太的手拿开。
      “法官打人啦!法官打人啦!”潘老太突然大喊了起来,随着叫喊顺手一拳打在了邹晓义的肩膀上,第二拳还未落下,高举的手被沈鸿鹏抓住了。
      沈鸿鹏一米八的个子,身材魁梧,站在粗短滚圆的潘老太面前,明显高出一截。
      潘美琴大声呼喊:“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啊!法官打人啦!法官打人啦!”另一只手依然抓住邹法官不放,讨债的硬纸板在她肥嘟嘟的胸前左右晃动。她很清楚,其他人不重要,就是不能让邹法官溜了。
      “你怎么瞎说呀!分明是你打法官,是你在打人!”何丽娜看到潘老太如此无赖,很气愤。
      潘老太悲壮的呼喊,很快引来了大门外过往行人的驻足观望。去年,潘美琴每次来都是用白布做成横幅,几次下来,觉得举着标语手酸手麻,这才改用现在的硬纸板,开始还用毛笔写,现在直接a3纸打印,挂在脖子上既省力又极具视觉冲击力。
      沈鸿鹏松开了潘美琴的手,眼睛瞪着他,以防他再次伤害邹晓义。
      刚一松手,潘老太又一拳打在了邹晓义的身上,趁机揪住邹法官的衣服强拉硬拽,犹如一个大冬瓜吊在了柔弱的柳枝上。
      法院的大门外一阵哄笑,有人在说:“肯定是一个冤假错案。”
      “这么多法官欺负一个老太算什么本事,天底下还有王法吗?”
      倒喝彩的声音是那样的刺耳,这种不分是非只看笑话的社会风气不知是什么时候形成的。
      邹晓义仰头看着悬挂在审判大楼上的庄严国徽,一抹阳光照在上面,鲜艳夺目,心底一阵酸楚,眼睛涩涩的,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憋住了眼泪。他像一根木桩一样杵在那儿,胸前的衣服已经被潘老太拉开,一粒纽扣早不知去向,他就这样袒露着胸膛,任凭老太揪拉捶打。
      门外的人越聚越多,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潘老太越发来劲,时不时打着冷拳,还高喊着:“法官打人了!”她在打持久战。
      沈鸿鹏驾驭不了这个上访专业户,确切地说是不敢碰这个刺猬。
      两名保安严守着大门,不让那些起哄谩骂的人群涌进法院。
      何丽娜打电话通知了钱程,又向邓加荣作了汇报。
      两名法警来到了现场。
      汪琳开庭刚刚结束,法袍还没有脱就从台阶上冲了下来。
      何丽娜看到远远跑来的汪琳,大声喊道:“去!快去学校,去接小薇。”
      汪琳停在了台阶上,略作停顿,“哎”了一声,回身向高高的台阶跑去。
      邹晓义无法脱身,他的女儿在校门口一定等急了。
      这时,陈坤宇法官急匆匆地赶来了。他就住在法院对面的小区里,他是无意间在自己家的厨房里看到了这里的情况。
      陈坤宇瞪着他的大眼睛,满脸气愤,习惯性地用手把头顶几根稀稀拉拉的头发从北半球抹到南半球。他一米七的个头,身板结实硬朗,不愧是当过特种兵的军人,要是头顶不泛出一片光亮,凭他的身板与洪亮的声音,一点也看不出他还有几年就将退休,他是民二庭里有名的敢说敢为的老法官,军人的气概一点也不减当年。
      “这么大年纪你累不累呀?都两年了,你闹到哪一天是个头?”老陈歪着秃顶的脑袋责问道。
      “你是谁?轮到你来教训我?叫你们院长来跟我讲话。”潘美琴“哼”了一声,心想:在北京,大领导都不敢用这种口气。
      她毕竟是上过京城,见过“大世面”的人物,根本不把陈坤宇放在眼里。
      陈坤宇听到潘美琴从鼻孔里的那声“哼”,一股怒火往上窜,在自己的法院里,岂容她这样无理?上前掰开她的肥手。
      “喔!喔!我的手断了,手断了,救命啊!救命啊!”随着她的叫声,另一只手也松开了。
      陈坤宇顺势把她的手又是一拉,她一个踉跄。
      “人家怕你,我不怕你,真是没有王法了。”他抓住潘老太的手不放。
      潘老太使劲扭动身体,另一只手挥舞着想打陈坤宇的耳光,老陈避开了,她又用身体往老陈身上撞。老陈在躲闪的同时,法警一个箭步,上来抓住了潘美琴的另一只手。
      潘老太一看形势不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只手架在那里,扭动着笨重的身体,两脚在地上来回蹭着,就像小孩撒泼一般,哭天喊地。
      大家吓了一跳。虽说已近傍晚,气温还很高,这么大年纪,躺在热乎乎的花岗岩上,真要闹出点什么事情,谁能担当得起?她可在全国挂了号的上访专业户!这个“高音喇叭”今天到北京广播、明天又上楼顶寻死觅活,一旦上面追究下来,最终倒霉的不还是邹晓义?是他这个法官没有案结事了,反把矛盾扩大化。
      法官们好言相劝,潘美琴依然在地上扭动打滚,花白的短发凌乱不堪,谁也不敢靠近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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