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我。今天你先回去，趁雾大，邻居还没有起床，出门才好。你要记住来路，下了坡毕直往北走，我不送啦。”鲁立民三步一回头看她，不忍离去。吕芊芊赶至坡边低声嘱咐：“外后天把你那篇发表文章一同带来，开车千万注意安全！”
两人念念不舍，有如生离死别。
吕三根的老婆有一个诗情画意的名字——梦亚言，另外还有个妇孺皆知的绰号——“破皮鞋”。这些决非空穴来风，她的父亲确实是一名知识分子，溪山镇的社会名流，德高望重，家境殷实。突如其来的一场运动把他划成了右派，下放至鸡岭铺村。梦老夫妇煎熬几年之后撒手人寰，女儿不得不在农村落地生根。转眼到了男婚女嫁的年龄，梦亚言还在不停地推销自己：凤凰落地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我曾经是朱门闺秀，窈窕淑女，掌上明珠……。
可是，贫困的鸡岭铺村哪有文人墨客，匹配大家闺秀，哪有富豪之家消受得起掌上明珠，又有哪个根正苗红的青年，乐意接受黑五类的后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梦亚言觅不到“柏拉图”之爱，人却成了明日黄花，不得不委身于吕三根——鲜艳的玫瑰插于牛屎上。
吕三根四兄弟，年少时每年十二个月，有一半时间日无下锅米，夜无鼠耗粮。由于缺衣少鞋，数九寒冬，兄弟们个个冷得鼻涕吊半尺长，脚后跟上的冻疮，血肉模糊，年年复发，他们居然顽强地活了过来。二十四岁那年，吕三根发现村子里同龄人逐渐娶亲完婚，生儿育女，这下有了危机感，起早摸黑，勤俭节约，第三年造就两间土坯房。有了房子如同商人有了本钱，媒婆把一身书气，细皮嫩肉的梦亚言介绍给他。吕三根二话不说，敬烟泡茶，羞愧笑纳。
大家闺秀的美梦破灭，小家碧玉的理想化为泡影，婚前没有风花雪月的爱情，婚后毫无罗曼蒂克的感受，梦亚言郁郁寡欢，万念俱灰，自己白有了一副好身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一心想着护好自己的皮肤，永葆青春，夏怕骄阳烤，冬怕寒风吹，整天横草不拿，竖草不拈，只是夜里行使妻子的义务。吕三根斗大的字不识一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里敢得罪。造人效果立竿见影，但每个孩子梦亚言只哺乳三个月，毅然断奶：你们把老娘的营养吸干了，往后还有多少风光等着哩，去找你爸吃麦米糊！人家母爱比山高，比海深，梦亚言却情比纸薄，两个孩子居然成长成才。
正当她怀才不遇，一筹莫展时，右派平反的消息不胫而走，春雷一声震天响，被压抑的人们得解放。梦亚言欣喜若狂，恨不能奔走相告，每家每户登门拜访：我又回镇上啦！我又吃商品粮啦！我马上有单位拿工资啦！她刻不容缓，找到唯一的哥哥，买下两间六十多平米的房子，人托人进到摇摇欲坠的食品组。梦亚言的工作是将单位收来的鸡蛋鸭蛋，用稻草隔开，装进竹筐里，发往大城市。就是这份干半天歇半天的工作，得而复失，镇食品组免强支撑几年后，彻底倒闭了。
梦亚言与生俱来厌恶种田，厌恶农村，厌恶农民，不可能重返鸡岭铺。她曾经说过，街上的人混得再差，比乡下的人也有面子，吃商品粮的无论怎样，比种地的要高人一筹。于是她在街中心十字路口摆了个水果摊，上午八点钟用三轮车拉出来，晚上九点钟收回去。那时候同行竟争少，水果利润大，她把自己的聪明才智发挥到极至，熟面孔一斤给九两，陌生人一斤八两五。冬天称秤时，客人盯着秤杆，她的大衣下摆压在秤盘上，神不知鬼不觉，赚了差价赚斤两。
第22章 新情侣依依惜别 富家女生不逢时[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