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抹去泪水,开口,竟然哑然无声!
沈彤瑶几次吞咽后,又张开嘴,还是发不到音节。
林谛文看她的表情很奇怪,赶紧再俯下身来问道:“你可在什么地方难受啊!”
沈彤瑶惊慌地伸出手指着嗓子,又向他挥手示意不能发声。
“无言以对?”林谛文验证道。
她连忙点点头,再次动了动嘴唇,还是不出声,焦急地抓住林谛文双手一摇。
他展颜一笑:“没事的!歇歇吧!几天后千让归来,请他帮忙细看。”
沈彤瑶理智地点点头,乌润物细无声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一句。
墓室内,无法分辨白日或黑夜,林谛文听着自己肚子里咕噜噜地叫着,便站起来来到一旁的墓室中,时间不长,竟然从中拿着一些干果等吃食来,不只是吃东西,手里还拿着一个棋盘。
沈彤瑶附在身上看着,再听听他解释的几条规矩,然后点点头,仍然抿着嘴唇不说话。
眸光中却闪着奇异的亮色,对弈,恰是她的强项。
二人便在墓室墙壁上灯火阑珊处,边落子布置边随便捻些干果等吃食。
约莫过了一炷香,林谛文便把手里的棋子一丢丢,喟叹道:“彤瑶啊,想不到你的棋艺这么高超,我也太小看你了吧!”
沈彤瑶眨着睫羽抿着嘴唇淡淡笑着。
林谛文想着,站起来再到一旁的内室中,不多时怀里便捧出大坛花雕老酒:“彤瑶啊,陪我到好吗?”
沈彤瑶不停地挥手示意他不喝,然后指着喉咙说喉咙红肿疼痛不可以沾辣。
林谛文无论是否饮酒,都以银质器皿为其斟酒于其前,而他本人则仰面朝坛口狠狠灌上几口。
等他即将转瞬间看到时,沈彤瑶赶紧移开目光,用心思观察眼前这盘棋,深究败北林谛文是否还能有绝地反击?
林谛文的步态飘忽不定地提着酒坛来到一旁的那幅肖像前,指了指肖像上婀娜多姿的美人,哑然道:“彤瑶,你认识么?她……就是我的母亲!”
沈彤瑶早已经见过那个画中之人,也只做过普通名家仕女图而已,却没想到竟是林谛文之母,由不得抬眼默默注视自己。
林谛文双手徐徐轻抚着画中之人,一股难以名状的悲怆缓缓流了出来:“母亲极喜欢皇宫里满池河莲。犹记5岁时,满园荷莲一夜绽放,清香扑鼻。”
“我偷偷地跑到花园去,想把折得最好看的一枝爬到上面给她。于是一只手勾住身边的栏杆。另一只手去够那池里的荷莲。可我摸摸还以为它比较好呢。爬过去还以为它在很远的地方开得还比较好呢。没想到脚下的青苔刚滑下来,我就栽在水里了!”
他背对沈彤瑶,口气越发恍然伤感,浮想联翩,似乎又回到那月暖莲开的满园之夜!
她凝眸望着他远山般的倩影,心下轻叹心机怪异的林谛文还有如此慈孝之时。
林谛文深知自己口若悬河,便也头也不回地自顾自地向下说:“我母亲生得漂亮,深得皇帝宠爱,一夜宠冠妻妾!”
“可我5岁时落湖后不久,皇帝脾气大变。一天,有个宦官来向我报告,说我的母亲被皇帝劈死。我不相信,就把那个宦官打打杀杀地送出去了!”
“时隔不久,另一个宫女来来去去地说,皇帝正在把母亲放在火上烤炙。当时我才5岁,就被那个宫女的形容吓破了胆!
“宫里奶娘带来了本来就不哭不闹的我。赶了过来,皇帝正围着一堆即将被点燃的火堆,命令下人说:这是上等花肥。需要把花肥撒到院子里的牡丹下面。来年就会开得满园飘香。”
林谛文的这句话说完,忽然顿了顿,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晦暗得像夜鸦在低咽:“我当时就知道皇帝新宠幸的是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极喜欢牡丹而极讨厌荷莲。”
“我被奶娘抱着,冻得直打哆嗦,望着火堆里未燃焦黑之物肝胆相照!
“事后,皇帝把我母的衣冠埋在这个离皇城十几里远的荒郊野外。此后再也不问了!仿佛自己的生命中,再也找不到了一般!”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每遇到不顺心的事,都要在此生活一段时间。等长大些,手里掌握些权力后,再把这个坟陵放大许多。”
他嗫嚅了一下,伸出手轻扶了扶画中之人的面颊,语中哽咽道:“这,就是我林谛文的真实写照!”
好长好长好长的时间,眼睛都被画中人收回来了,我还记得后面有沈彤瑶那么个听众似的,扭头就望。
但见沈彤瑶伏在棋盘上,泣不成声,含着泪哽咽着,这时正把胳膊放在嘴唇上,用力咬着,以免他哭泣。
那样的样子委实令人爱怜。
林谛文仰着头,红眼呵呵地笑着,仰着头再灌几口烈酒,大步走到沈彤瑶跟前,屁颠屁颠地坐着刚与沈彤瑶对打。
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沉沉地说:“沈彤瑶啊,如果要问我这个普天之下最讨厌谁呢?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回答。最讨厌的是皇上!”
“他的河山我有一半都不要了,是因为我认为这个河山肮脏肮脏,我嫌它肮脏!”
沈彤瑶流下的泪水使他松弛了平日紧绷的心,他实在是喝得太快太着急有醉的感觉,他把沈彤瑶的双手捏在手里,他的仇恨,便透过这腕上的力道传递而来,疼得沈彤瑶几乎大叫一声。
他却是醉眼惺忪地接着说道:“展家之人密谋兵变逼宫已一两年了。事实上我很早就有所觉察,但并没有出言警告那个皇位之上之人。我只是想看他枉死于他人之手……那天,那天我听到一个宦官大叫皇帝遇刺……呵呵,你可知道,彤瑶,这可是我所听到的最美妙的声音啊!”
他失却平日举止,握住沈彤瑶双手不断倾述,明知她口若悬河,也自然只顾他往痛快处讲,讲得哈哈狂笑。
酒酿香味扑鼻而来,沈彤瑶感觉好像跟迷糊犯了一样。
沈彤瑶从不知表面上无限风光的林谛文背井离乡竟有如此锥心凛冽的过往,今听其缓缓道来,竟是个同样出身贫寒的娃儿啊!
无法出言慰藉,只能陪他难过一把!
沈彤瑶泪涌溃决,起初对林谛文还抱有怜悯之心,看着别人讲故事,流下了自己泪水。
然而在以后,却真的是为了自己流泪!
前后经历过很多事,梅姨娘、沐王爷、佟妈、后巷失身、国破家亡……每一件事,都值她号啕大哭。
然而她至今仍未为这些人与事流下一滴泪,今天,干脆陪着这位命苦的前王子,向死去的人痛哭流涕!
感情失控,等于滔天洪水冲决堤坝,沈彤瑶哭哭啼啼真是昏天黑地的黑暗飞沙走石啊!
对面林谛文已将一坛花雕喝剩不多,内心压抑烦结几乎撤离。
但看到她仍躺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哭啼啼凄凄惨惨戚戚的,忍不住噗噗地笑了出来,伸出手来给她抹去泪水。
蘸着花雕香气,更有勾人魂魄般的嗓音,低而温:“不要哭!原来长得不美,哭得肿眼睛更难看!”
如此嘲讽,沈彤瑶竟听出一丝宠溺。
他眉目之间微醺如含情意,直叫神思飘忽要陷入其中!
沈彤瑶赶紧伸手往桌子底下使劲拽自己:沈彤瑶啊沈彤瑶你看明白了吧,坐在你前面的是个妖孽啊,他想拿你对付段少宇、想拿你对付北漠百万雄兵……你千万、绝对不可以着道啊!
猛吸一口,沈彤瑶拿着眼前那只不动的银杯把杯子里的酒液都往嘴里灌。
放下酒杯,沈彤瑶垂眉敛眼把双手从林谛文掌中抽了回来。
向他比划着他想出去散步到处看。
刚起来,林谛文就把她往下拉,她几乎倒在自己怀里,吓坏了,赶紧用手撑住桌面,用手稳住自己的身体。
饶有此意,还是吓一跳,向后蹬蹬连着后退数步,惊慌地望着它,那种表情害怕如猛虎。
林谛文眉缓缓一皱,单手托腮,醉眼迷离地看向她:“沈彤瑶!我这么恐怖?你多陪着我坐坐怎么样?”
第一百六十九章:几斤几两[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