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片刻,尚未回话,又听见皇帝话锋一转。
“对了,那张斌敲登闻鼓、状告铜官县令一事,爱卿以为,应当如何是好?”
“此事,微臣不敢妄言。”
“爱卿出身关中,风土人情尽皆熟悉,但说无妨。”
车窗之外,分明是鼓乐鸣响,百姓叩首,一片欢喜和乐之相,但那甲胄交击,金铁之声,却好似蓦然之间,响彻耳畔。
云泽依旧笑意温和,手腕一翻,亲自为秦风倒茶。
他的仪态,自然难与秦家相比,然而天子之恩,远胜气度万千。
“长乐宫的粗茶,爱卿莫要嫌弃。”
“微臣惶恐。”
秦风正要起身,又被皇帝一把按住,笑问道:
“铜官县令一案,还要请爱卿畅所欲言。”
大约料到有此一问,秦相爷也不再推拒,略一沉吟,便是娓娓道来。
“铜官县地处关中,毗邻石川、洛水,山高沟深,地势险要,又因冬季严寒、连年征战,县中产粮稀缺、人丁不丰。”
“在此地任职为官者,譬如前任县令,便是寒门子弟出身,以孝廉忠勤闻名乡里,受长公主赏识,征召为官,在任三年间,上请朝廷拨款,兴修水利,养护道路,也不过耗资八千纹银。”
“如今这位县令,乃是谢氏旁支子弟,年纪轻轻,正当历练。若真要如那张斌所言,贪墨银两数万,未免也太过了些。”
“哦?”
皇帝淡淡反问一声,不过片刻,又点了点头。
“爱卿说得极是,谢氏虽说中落,但毕竟家大业大,若因着区区一个铜官县令便百般盘剥,未免眼界太浅……关于张斌一事,还当再着皇城司严加盘问。”
“圣上英明。”
秦风垂眼,定定望着手中茶盏,并不再多言。
“爱卿博闻广记,连铜官历任县令、性情出身、朝廷拨款都一清二楚,朕得爱卿大才,实乃侥天之幸啊。”
这话,却又听不明白了。
只皇帝那双天生的笑眼,依旧仿佛温和可亲的模样。
“微臣……”
“爱卿啊……”
云泽摆了摆手,不愿听他自谦,话说一半,却又好似梗在喉头。
那一声尾音,竟如叹息般,缓缓沉入了胸口。
良久,他才又伸掌虚抬,笑了笑:
“请喝茶。”
分明是秦相爷亲手泡的碧螺春,茶汤明澈,清香袭人,甚至连那一分去年陈茶的隐约涩意,都熟悉得一如往常。
秦风却仍犹豫了一霎。
更只犹豫了一霎。
热茶滚烫,顺着口舌落入了五脏六腑,一时之间,宛如火烧。
秦相爷微微含笑。
“好茶。”
皇帝望着他,半晌不说话,就像是透过他的身形,看着不知何处的阴翳,紧紧压在他的身后,影影绰绰。
像极了小时候听过的志怪奇谈,背上有鬼,不能回头。
直到长大了,才明白,不能回头是真,但那肩背之上、千斤之重的,哪里是一缕飘摇鬼魂。
“朕曾听阿姐说起过你,很久以前。”
云泽顿了顿,大约是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总要斟酌些字句,以免不合时宜。
是以,他没有细说,那些高山大漠、万里星河。
只感慨了一句。
“传说中的秦家三少爷,与秦相爷,总归是不大像的。”
秦风握杯的手紧了紧,却仍有条不紊地放下了茶盏,方才答话:
“皇上。”
“戟园到了。”
第 93 章 喝茶[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