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却更显得暗了。
他没头没尾般,忽地说道:
“辛苦了。”
“嗯?”
十一没再接话,她却蓦地听懂了。
临别般的语意。
于是她停了脚步,回头看他。
衡离本就娇小,此时站在矮处,昂首仰望,那双烟雨朦胧的眼眸,竟像是落尽了春雨的山间静夜,枝叶湿润,长风通透。
正宜过客行走。
她呢喃着,轻声嘱咐,一如三年前的临别。
“刀枪无眼,请君珍重。”
她有千言万语,不配他听见。
只能……
只能祈求。
有的人,终此一生,都寡言,疏冷,游离于世,却在生命的每一刻,熊熊燃烧着,殒身不顾。
孟十一的执念,是魔障,是业火。
是云渐。
他沉默了片刻,却是笑了笑。
彷如京城初雪,万物失声,一夜清寒。
他的回答,低沉又笃定。
“云渐会带我回去。”
尸骨,衣冠,抑或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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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十一那个蠢材,再不回来,怕是要毒发了。”
“可别挂在哪个犄角旮旯……啊呸!”
自打离京,曲九便像是吃了火药一般,只一路急行军,针不离穴脚不离蹬,赶了十来日的行程,直到临近江北,方才安营扎寨,容众军埋锅造饭,稍作休整。
方才落脚,他刚拔了银针,饮上半壶清水,又召集将军校尉,一同议事。
阴沉的脸色,十分难看。
“殿下呢?到底有没有消息?撒出去的斥候到底作甚去了?都淹死了吗?”
“说话啊!”
几番奔波,不用餐食,他几乎是瘦脱了相,再没娃娃脸的稚嫩,也少了许多玩世不恭的恣睢。
不说话时,眉眼间的妖气,竟宛如志怪传奇般,择人而噬。
堂堂皇城司曲副使,大家身在禁军,也都有耳闻,见他责问,索性低头,装个锯嘴葫芦,不敢应声。
曲九心中更是憋闷,倒还记得不能迁怒,只得又吩咐道:
“再过二日,便该到江北附近,届时,我等兵分十路,策马扬蹄,红旗招展,徉作大军压境,先将消息传至金陵。”
“之后,再在汉水之畔集结,等待殿下谕令。”
“若有谁迟迟不至,延误军机!本少爷便亲手扒了他的人皮!喂狗吃!”
“是!”
曲九还要再说,门外却蓦然传来一声,平直得近乎寡淡的询问:
“金陵城,没消息吗。”
曲大少爷眉头一皱,手里的马鞭,竟也捏得死紧。
偏还要回话。
“没有。还是前头传的信,”
前几日皇城司转了消息过来,是潇湘馆报信,只说云渐二人曾落过脚,后又几番争斗,失了联系。
应是金陵城中戒严,此后,潇湘馆竟又失落人海般,毫无消息了。
曲九听说那个白菜帮子竟然动了手,且还不止一次,心内担忧,越发郁燥。
来人却像看穿了他的一切心绪。
“孟十一没那么容易死。”
常醒掀开帐帘,匆匆而入,手里倒提的两只野兔,三只山鸡,兀自淅淅沥沥地淌着鲜血。
猩红的颜色,染在她稚女般年幼,偏又苍白的脸上。
花白发丝,直垂腰际。
说不出的诡异,绮丽。
在座诸位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曲九却莫名地烦闷起来。
“行了行了,本少爷说完了,都滚回去睡觉!”
“是!”
众人闷声垂手,鱼贯而出。
留给他们一片死寂。
月光下的常醒,透亮的瞳眸,黑白分明,像个涉世未深的女鬼,脆弱得不惊纤尘。
血腥,在她的世界里,都只是一种干净色彩。
曲九一肚子的气话,忽然就无路可走。
“吃鸡么。”
她问他。
“怎么?难道你会做么?常大人?”
“你做。”
她将猎物摆在门边,顺手抓起几截木头,架高了柴火。
然后理所当然地看着他。
“不是……我为什么要给你做?”
“为何不。”
“你!你是真当我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是?你怎么骗我的你就不记得了?你怎么拿走了我的东西,我的玉佩,我的信物,我……”
我的娃娃亲。
曲九的话音一顿,再数落不下去。
那是皇后之尊,母仪天下,是云泽的妻子,是他一生所爱,龙之逆鳞。
以他的脑子,自然知道,常醒是为了帮他。
但是……
曲九咬了咬牙,转过身子,背对着她。
“我是想毁了你的亲事。”
常醒的声音,依旧冷冷淡淡。
“要不,打一架吧。”
第 72 章 童谣[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