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十二年前,适逢匈奴南下,血洗诸城,皇帝彼时正在关中驻守,便与当初的关中世家秦氏联手,共御外敌。几番合作之下,两家家主相逢恨晚,便趁大胜之夜,酒酣之时,定下了娃娃亲。
云渐与秦风,本是正儿八经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秦风三岁识字,五岁吟诗,十一岁便是秀才,声名在外,少年得志,是秦家爱之重之的麒麟儿。
他又生得俊美,气度风流,本该是世上无双的翩翩公子,却偏偏爱与云渐一道玩耍,幼时在林中抓蛐蛐、下池塘、爬野树、打雪仗,大了就一块儿跑马、狩猎、喝酒、闹事。
若是玩得过了,秦父罚他禁闭,云渐便□□越舍地为他送吃食,陪他抄尚书。
他们一起越过高山,跑过草原,见过银河迢迢。
大漠的夜里,星星多得像沙子一样。
秦风自小便知道,她是他未来的妻子,他们会结婚,生子,共度一生。
他喜欢她,舍弃一切家教礼数、祖宗规矩,也要喜欢她。
若非……
若非云家造了反,若非云渐投了军,若非她屡次遇险,生死奋战,积下威名赫赫……
若非云家称帝,大魏立国,这庙堂之高,再不能容下一名位高权重的公主,嫁入簪缨世家,嫁与才学超绝、注定位高权重的秦风……
她与他,应该已经有了一个家。
十里红妆,琴瑟和鸣,儿女绕膝,本该都是她的幸运。
可惜,命运天定,她又何曾有过退路?
云渐轻轻吸了口气,笑道:“女儿如此秀外慧中,定是还有更好的,父皇莫要操心了。”
皇帝望着她,眼中的悲伤,仿佛即将燃尽的烈火,将化飞灰的炽热。
“是为父对不起你……”
他当年振臂一呼,云随影从,又如何料到,自己的后半生,竟只能在舍弃与愧疚中度过,妻子,儿女,兄弟,百姓,他尽皆辜负。
大约负尽天下,便是皇帝吧。
“为父油尽灯枯,应当熬不过今夜了……”他微微摆手,打断了云渐的宽慰,喘了口气,又续道,“登基之后,朕心存犹疑,未立储君,犯了帝王大忌。如今……他们闹得不成样子,朕是知道的。”
“你,把朕枕下的物事取来。”
云渐依言,在他身后摸索半天,忽觉手上微凉,掏出一看,竟是枚虎符。
皇城司的虎符,可掌宫禁宿卫,刺探监察。
这是皇帝的身家性命,得之……足可造反!
云渐第一次觉得双手不稳,颤颤发抖。
“去年,你在后宫与燕嫔争执,将她揍了一顿,可还记得?”
“记得。”
“当时你遇着个孩子,是你七弟……你与朕建言,要为他寻个好人家的女儿,放他出去,封王建府……可还记得?”
“记得。”
“朕欲传位云泽。”
什么?
皇帝成年的儿子足有四人,性情各有千秋,但均为人中龙凤,为何要传位……给个未及弱冠的孩子?
“今夜你来,定有消息传出……如今的宫外,怕是已有埋伏。”
皇帝闭了闭眼,神情似是倦怠,话音却越来越快,像是害怕追赶不及……
“等朕咽气后,你将传位诏书写好,盖上玉玺,再带上虎符玉玺,与薛成一起,自密道出宫。”
“宫内自有苏昕护佑,不论如何,你都不要回头,去云泽府上,护好他。”
“最多三日,西北军会抵达京城,届时……咳!咳咳……”
“云泽奉召登基,高沛为相,你摄政!”
临终托孤,金口玉言,一字一句如同重锤,将云渐一下下地砸入土里,跪在当地。
“父皇,我……”
“云渐!”
皇帝忽地大喝一声,紧紧抓住她的手,力气之大,似要将她的骨肉生生折断。
“云家诸子,唯有云泽!可一统天下!”
“江北,是朕毕生之憾。”
“算朕求你。”
“求你……”
皇帝的气力猛地一松,摔回了靠枕上,双眸未阖,仿佛死不瞑目。
只留他唯一的女儿,跪在他的床前,披着九龙大氅,手持着天下权柄,红着眼眶,不敢哭。
都说帝王死,如山陵崩,此刻的长乐宫,却如此寂静。
更漏水响,成了她此生梦魇。
那一夜,紫禁城内火光冲天。
魏帝身死,四王争位,兵甲交击,喊杀之声,响透了整夜。
第一日,睿王身死,靖王出逃。
第二日,昭王身死,容王得胜,开始满城搜捕,查找云渐所在。
第三日,容王亲率兵马,杀向云泽府邸。皇城司虽掌宫禁宿卫,将士均为万里挑一,骁勇善战,又有云渐排兵布阵,指挥有度,但却难敌容王以从龙之功、万两黄金相诱,手下一众人马,前赴后继,悍不畏死。
刀光剑影,尸山血海。
那夜的血气,缭绕在京城上空,连月不散。
后来的野史,一直记载着,云渐如何绝地反击,以连珠十五箭,射穿容王右眼,立毙当场。
次日西北军入京,云泽登位,京中寺庙鸣钟三万,祭祀先帝,超度亡灵。
没人知道,她怎样在乱军之中,被人砍伤了右手,折去了毕生骄傲。
直到三年之后,她才知晓,当日的王府中,曾有一位绝世高手。
他可在千里之外,取君王首级,却未曾出手,救下以命相搏的她。
偏偏也是三年之后,她再见他,竟生不出半分怒气。
只觉得委屈。
多丢脸的事啊,孟十一。
第 15 章 梦境[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