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你总该知道吧?”
杭文治看清那团东西正是平哥用来捆绑小顺的布条绳子,他的脸色蓦地变了,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张海峰。
“这是什么?!”张海峰加重语气再次问道,目光也变得更加锐利。
杭文治确实没想到张海峰这么快就把平哥藏匿的布条找出来了,他踌躇了片刻,知道有些事情瞒也瞒不住,只好老实说道:“这是平哥做的绳子……”
张海峰一拍桌子:“什么平哥?好好说话!谁做的?!”
杭文治连忙改口:“是沈建平,他昨天晚上用这根绳子绑小顺……”
张海峰“哼”一声:果然不出自己的预料。然后又问:“为什么要绑小顺?”
“沈建平认为小顺偷了黑子的铅笔,连累到整个监舍……还有他作为老大的面子,所以他要惩罚小顺,让小顺睡吊床。”
“这事都有谁参与了?”
杭文治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些吞吞吐吐的:“主要……主要是沈建平,还有黑子和阿山。”
“哦。”张海峰听出了话外之音,立刻追着问道,“那不主要的呢?还有谁啊?”
杭文治咽了口唾沫,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张海峰心中暗暗好笑,心想:找这小子来审算是找对了,他真是一点应付问询的经验都没有,所有的心思都明摆摆地写在脸上。见对方还在磨叽犹豫,张海峰干脆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自己呢?有没有做什么?”
杭文治完全不会撒谎似的,苦着脸坦白道:“我往小顺嘴里塞了块抹布,不让他说话……”
张海峰冷言讥讽:“你可以啊!这才多长时间,也学会欺负人了?”
“我也是没办法。”杭文治为自己辩解,“小顺老向我求救,我不表个态度,沈建平他们会拿我一起开刀的……”
张海峰其实也知道监舍里的这些黑规矩:老大动手整人,大家都得跟着掺和两下,否则便会被疑作怀有二心。只是不知为何还有一个人杭文治一直没有提及,于是他又问道:“杜明强干什么了?”
这次杭文治回答得很痛快:“他什么都没干。”
“真的?”张海峰表示怀疑。虽然他也知道杜明强是个另类,但监舍里闹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真的可以独善其身吗?
“真的!”杭文治态度坚定,“他两边都没帮,我给小顺塞抹布的时候,他还拉着不让我去。”
“这才是聪明人啊!”张海峰用手指敲着桌子,感慨道,“你早该跟他好好学学!”
杭文治咧咧嘴,做出后悔不迭般的表情。
张海峰本还想多教育对方两句,但事分轻重,今天已无暇多说。眼看铺垫得差不多了,他面色一凛,开始把话题切入最核心的部分:“是谁把铅笔捅到小顺眼睛里的?”
杭文治一惊,随即一个劲摇着手:“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张海峰当然不能认同这样的回答,虎着脸驳斥:“你瞎了?”
“我睡着了。”杭文治解释道,“而且大家都睡着了,沈建平一早起来才发现小顺出事的。”
“是这样的?”张海峰对这个说法有些始料未及。他本以为是平哥和黑子等人纠结在一起残害小顺,中间不知如何矛盾激化,或者是哪个人失了手才导致小顺死亡。现在照杭文治所说,却是有人趁大家睡着后偷偷杀死了小顺。
“嗯。”杭文治又更加详细地说了一遍,“昨天晚上沈建平他们把小顺吊在卫生间里,然后大家就各自睡觉了。我睡得死,到清晨的时候被沈建平吵醒,看到他按着黑子在打,然后才知道小顺死在卫生间里了。”
张海峰从杭文治的表情判断对方并没有说谎。监区生活起得早,生产任务也重,犯人们晚上普遍睡得很沉。而小顺双手被吊起,嘴里塞着抹布,已全无反抗呼救的能力。这时若有人趁着半夜偷偷行凶,其他人虽然同处一个监舍也很难察觉。
张海峰觉得事情更加棘手了,他沉吟了片刻,又问:“那你们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反正我是不知道。”杭文治说,“不过沈建平说是黑子杀了小顺。也许他看见了吧。”
张海峰摇摇头,觉得未必。既然沈建平痛打黑子,说明他对小顺的死亡也是非常愤怒。这样的话他怎么会眼看着黑子杀死小顺呢?所以沈建平的说法恐怕也只是猜测而已。不管怎么说,如果小顺死了,最大的嫌疑对象就是黑子。这两人过往的恩怨暂且不论。黑子因为被小顺偷走铅笔而蹲了十天禁闭,这口恶气可不是轻易就能散去的!
不过想到此处张海峰忽然又意识到一个悖论:如果真是小顺偷走了黑子的铅笔,那插在小顺眼睛上的那支铅笔又从何而来?总不见得小顺把偷走的铅笔又还给了黑子?况且铅笔丢失之后小顺被作为重点对象排查过,他用什么办法能把这铅笔藏匿十天,而一旦禁闭解除之后便又立刻出现呢?
沿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张海峰心中一动,另一个角色的疑点陡然间上升起来。
会不会是杜明强?以前已经分析过,那支丢失的铅笔怎么也找不到,最有可能就是被转到了监区之外。而当天能完成这件事情的只有小顺和杜明强二人。现在小顺被铅笔插死,要重新寻找怀疑对象的话,杜明强岂不是首当其冲?据张海峰了解,杜明强已连续两周参与装货的外劳工作,他完全可能于第一周将铅笔藏在车上某个隐秘的角落,然后趁着第二周劳作的时候再取回来!
再进一步细想。沈建平折磨小顺的时候,连杭文治这样的老实人都被逼得参与其中,唯有杜明强按兵不动,难道不是他早已知道此事会难以收拾,所以一早便要刻意撇清和自己的关系吗?
张海峰自感有了些眉目,只是对杜明强要杀小顺的原因难以解释。不过据刑警队的罗飞所言,这家伙很可能便是前一阵轰动省城的杀手eumenides,如果此言不虚,那么他在监狱里杀死个把重刑犯倒也不足为奇吧?罗飞曾一再嘱咐自己将这个人看好,难道自己一个大意,竟真的让他惹出如此的事端来?
张海峰琢磨了一会儿,问杭文治:“杜明强在监舍里睡哪个床铺?”
“里屋西侧的上铺。”杭文治略一顿,又补充说,“跟我一张床。”
原来他们俩上下铺,这倒好了!张海峰暗自称巧,又问:“那昨天晚上他有没有下过床?”
杭文治立刻摇头:“没有。”
对方回答得这么干脆,张海峰反倒不太相信:“你这么肯定?你不是说自己睡得死吗?”
杭文治被问得一诘,只好换了个婉转的语气:“反正我没感觉他下床。我睡觉的时候头冲着床梯子,他以前上下的时候我都会有感觉的。”
以前有感觉,未必这次也有感觉。张海峰暗想:如果杜明强居心要杀小顺,必然会轻手轻脚,竭力不发出任何响动,就算从你脑袋旁边踩过去你也未必能察觉。
正思索间,忽听敲门声响起,并且有人在门外唤道:“张队。”
张海峰听出是姜平的声音,便说了声:“进来。”
姜平推门走进屋内,手里拿着个塑料袋:“张队,铅笔取出来了,你现在看吗?”
张海峰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看!”
姜平走上前,把塑料袋递向张海峰,后者接过袋子,却见里面封着一支铅笔,笔身上淋淋漓漓的,兀自沾着一些小顺体内的脑眼组织。
张海峰龇龇嘴,似觉有些恶心。姜平解释说:“取出来之后没擦洗就直接装袋了——我怕破坏了证据。”
张海峰也没说什么,隔着塑料袋拈住铅笔翻看了一圈。从铅笔的制式花纹来看,正是监区厂房日常使用的款型,而铅笔的长度则是刚刚使用不久,这也和黑子丢失的那支铅笔正好一致。
张海峰再要深入研究时,忽然想到杭文治还站在屋里。于是便伸手冲杭文治一指,对姜平说:“你把他先带下去。”
姜平点点头,转身走向杭文治。杭文治等对方离自己两三步远的时候,自觉迈步走在了前头。这样一前一后形成押解的态势,两人离开办公楼往监区禁闭室的方向而去。
这一趟来回走了十多分钟。当姜平再次回到队长办公室的时候,却见张海峰正坐在办公桌后面,两眼直直地看着手中的铅笔。
姜平打了个招呼:“张队。”
张海峰转头看着姜平,那神态好像已经等了他很久似的:“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姜平见对方的脸色不对,心中隐隐一沉,料想没什么好事。但硬着头皮也得走过去,隔着办公桌站在了张海峰面前。
“上次监区厂房丢了铅笔,我组织大家进行搜查,”张海峰眯着眼睛,“厂房卫生间是你负责搜的吧?”
姜平点头说:“是啊。”
张海峰立马反问了一句:“你怎么搜的?”语气极为不善。
“我仔细搜了啊。包括水箱、便池,只要是能藏住铅笔的地方,我都搜过至少两遍。”姜平言之凿凿,不像也不敢撒谎。
张海峰却还在追问:“那便池的排水口你搜了没有?”
所谓便池的排水口,就是屎尿冲入下水系统的入口,那是整个卫生间最为肮脏的角落。即便如此,姜平那天搜查的时候也并未对其退避三舍。
“我搜了。”姜平还进一步解释说,“我点着打火机查看过每一个排水口。”
张海峰却并不满意:“有没有伸手下去掏?”
“这个……”姜平摇摇头,只能如实回答说,“没有。”
张海峰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里面不是屎就是尿的,怎么去掏?姜平不敢把这样的想法直说出来,不过他还是有辩解的理由:“点着打火机就能够看到排水入口了,管道拐弯前的情形都能看清楚。那么长的一支铅笔,有的话肯定会发现,也不一定非得伸手去掏。”
张海峰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往办公桌前方指了指说:“你把那团绳子给我捡过来。”
姜平转头看到地上确实有一团绳子。他认出那些绳子是张海峰不久前从424监舍的便池排水口里掏出来的,不用想也知道得有多脏。但张头的命令也不能违背,他只好走过去,用两根手指夹住绳子的中间一段,勉强将其提溜起来问道:“张队,往哪儿放?”
张海峰伸出一只手:“过来,交给我。”
姜平回到办公桌前,把臭烘烘的绳子放在张海峰摊开了的手心里。张海峰却毫不在意似的,手掌攥了攥,将那绳子捏成了紧紧的一团,一边捏他还一边问姜平:“这是从便池里掏出来的,又脏又臭,对吧?”
姜平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张海峰忽然一甩手,将那团绳子狠狠地砸在了对方的笑脸上。姜平猝不及防,愕然怔住道:“张队……”
“我能掏便池,你为什么不能掏?我能用整个手去抓,你为什么只能用两个手指去夹?你这算什么?你天生就比我要金贵吗?!”张海峰猛地站起身,冲着姜平咆哮起来。
姜平被吓得往后退了半步,脸色煞白的,再也没胆量说半句为自己开脱的话语。
张海峰吼完之后又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椅上。姜平战战兢兢地把砸落在地上的那团绳子重新捡起,这次却是用满手去抓;他的脸上沾了污渍,竟也顾不得拭去。
张海峰的情绪略略平复了一些,他换了种恨铁不成钢的口吻问姜平:“我去掏绳子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我的手探到排水口里有多深?”
姜平有点印象:“整个手都进去了,好像……还有一小截手腕。”
“一直到这里。”张海峰自己比画着,和姜平描述的位置倒差不多,“我把手伸这么长才摸到那截绳子,你知道为什么?”
姜平摇摇头,确实有些不太理解。按照他的想法,这绳子要不就堵在下水口没冲下去,要不就被远远冲走进了下水管网,怎么会堵在一个相对较深的位置上呢?
“所有的下水口前端都会有一个u形的存水弯,那叫水封,可以防止管道里的臭气蹿上来。你以为用眼睛看看,直溜溜的什么都看不到就完事了?不管是一团绳子还是一支铅笔,都有可能卡在存水弯的底部,你不把手伸进去掏,怎么知道有没有?”
听完张海峰这番训斥,姜平多少明白了一些,同时他心中暗自嘀咕:难道那支失踪的铅笔当时就真的藏在厂房厕所的便池水封里吗?
张海峰看出姜平所想,他也不多说什么,直接抓起面前的那支铅笔往上一杵:“你自己闻闻。”
用来封存铅笔的塑料袋已经被打开,小半截铅笔屁股露在袋子外面,张海峰用手抓住的是依然套着塑料袋的铅笔头部。
姜平俯下身,把鼻子凑过去深深地吸了口气。很明显,他闻到了一股屎尿的臭味。这样的结果让小伙子再也无话可说,他苦着脸,既沮丧又自责。
看到属下这番模样,张海峰倒顾不上再计较什么了。他挥了挥手说:“你去把丢铅笔那会儿厂房的监控录像找过来,我要仔细看看。”
“是!”姜平像得了大赦一般兴冲冲离去。很快他从监控机房带回来一个移动硬盘,硬盘里装载的正是张海峰要的录像资料。
打开录像细细查看,却见那天下午黑子三点三十五分进了厕所,三点五十七分才出来。这期间并无第二个人进过卫生间。而黑子出来之后就大叫丢了铅笔,随即管教便控制住了厂房里的所有人,大家再也不可随意走动。
“就是黑子干的了!”姜平下结论似的说道,“那天除了他之外,没人进过厕所。难怪他待了那么长时间,原来在里面研究怎么藏铅笔呢!”
张海峰点点头,基本认同姜平的判断。就在不久前,他的疑点曾集中在杜明强的身上,不过要说杜明强杀了小顺实在动机牵强,怀疑此人的原因仅仅是基于能够成功偷走铅笔的可能性。不过当张海峰仔细查看那支惹出祸端的铅笔时,他的思路却再次发生了转变——因为他分明闻到了铅笔上散发出来的屎尿臭气。这无疑是个非常显著的提示:铅笔曾经被藏匿在便池的下水口中。于是他开始担忧负责搜查卫生间的姜平是否尽责地完成了任务,事实则证明了他并非杞人忧天。姜平对便池的搜查的确存有漏洞,而这个漏洞极有可能便是铅笔甫失甫得的症结所在。
再通过比对录像,一切似乎更加明了:当日黑子已存有偷走铅笔之心,他借口上厕所的机会把铅笔藏好。在藏匿地点的选择上他则颇费心思,拼的就是管教怕脏且又不熟悉排水管的构造。这步险棋成功之后,虽然他也被判罚了十天禁闭,但那支铅笔终于保存下来。昨天禁闭期满,黑子从便池里把铅笔取出,悄悄携带回了宿舍。趁着夜深人静,小顺又毫无反抗之力的时候,黑子把这支铅笔深深插进了小顺的眼球,直接导致了后者死亡。
黑子为什么要偷铅笔?黑子又为什么要在禁闭期满后杀死小顺?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根本就是统一的。大家都知道黑子和小顺早有积怨,只是不知这积怨激起的仇恨已如此之深。这种仇恨让黑子对小顺起了杀心,他自导自演铅笔丢失的闹剧,原因必在于此。一个重刑犯冒着极大的风险偷一支铅笔,除了用来行凶之外,还能干什么?只是随后的禁闭让黑子的计划不得不推迟十天,禁闭期满后的当夜,黑子便迫不及待地实施了自己的杀戮。而沈建平对小顺的折磨正好协助了黑子,后者的杀人行为变得更加容易,而且还有了浑水摸鱼、掩饰自己暴行的机会。
姜平见张海峰对自己的论断没什么异议,便迫不及待地请示道:“我去把黑子带过来!”
张海峰抬头看看姜平,问:“你现在想怎么办?”
“先上他一顿电棍!”姜平咬着牙说道,“然后给他做笔录,一定要定了他的死罪。”他现在恨透了黑子,恨不能直接把对方拉出去毙了才好。
张海峰却摇了摇头:“要治黑子的罪并不难,可治了他的罪之后呢?我们怎么办?”
这话听得姜平一惊。的确,在监区内部发生恶性杀人案件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给行凶者定罪之后,接下来要追究的就是管教人员的责任。到时候上至监狱领导,下至值班干警,必有一大批人会受到牵连,而自己和张海峰作为最直接的关系人,只怕还要被追究渎职的刑事责任。
自己刚刚二十来岁,难道人生竟要就此毁在这件事情上吗?姜平想到这番可怕的前景,禁不住已冷汗淋漓。
姜平的目光迷离四顾,当他看到张海峰的时候,心中忽然又燃起了一线希望。
这是一个在四监区摸爬滚打了十多年的铁血男子,在他面前还从来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现在天大的祸端塌下来,好歹还有这个人先顶着。况且他的位置比自己高那么多,他才是真正输不起的人。
想到这一层之后,姜平的心绪又慢慢稳定下来,他紧盯着张海峰,满怀期待。
后者此刻正如入定一般沉默着,他的眉头纠缠成一团疙瘩,紧密得几乎无从化解。半晌之后,他的目光才微微地动了一动,然后他转头看向姜平。
姜平主动向前凑了凑,等待对方的吩咐。
张海峰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郑重说道:“从现在开始,你所有的事情都要按我的吩咐去做,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有任何的动摇和疑虑,你明白吗?”
姜平很坚决地点点头,他深信对方抛给自己的已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很好。”张海峰赞了一句,然后他下达了自己整套计划中的第一个指令,“你把沈建平给我带过来!”
姜平领命而去,不多久便把平哥带到了张海峰的办公室。与杭文治相比,平哥自然要老辣许多。此刻虽然面对着四监区人人闻之色变的“鬼见愁”,而且自身还惹了大祸,但他面上仍能保持着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张海峰也改变了策略。他把身体斜靠在椅背上,情绪不再像先前绷得那么紧,只是用一种懒懒的眼神看着对方。
平哥见此情形,主动走到办公桌前冲张海峰鞠了个躬,大喊了一声:“报告!”
张海峰又看了对方一会儿,平哥迎着他的目光,并不躲闪。
“沈建平啊……”张海峰终于开口了,“你当号头也不少年了,以前还都不错,怎么这次给我捅了这么大的乱子?!”
平哥咧着嘴说:“是疏忽了啊。谁想到黑子把铅笔带到监舍里来了?那天管教们搜得惊天动地的,我总以为万无一失了呢。”
这番话说得绵里藏针,很明显要把责任往监区管教这边推。张海峰心中有数,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接着对方的话茬继续问道:“你这么肯定?那支铅笔一定是黑子带出来的?”
“除了黑子,谁还会对小顺下死手?”平哥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你看到黑子动手了?”
“没有,我要是看到了,还能让他得手?那小子坏得很,趁其他人都睡着的时候干的。”平哥每句话都说得很严密,竭力开脱自己在此事中的责任。
“哦,你们都睡着了……”张海峰先点了点头,然后话锋却又一转,“不过小顺这么个大活人,被人生生把铅笔插进了眼睛里,闹出来的动静应该不小吧?而且现场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这也奇怪得很。”
平哥心中一凛。对他来说,张海峰提出来的这两个问题极为关键。自己隐瞒了睡觉前折磨小顺的情节,目的无非是要把小顺的死全部归咎到黑子一人身上。但这却留下一个难以弥补的漏洞:凭黑子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把铅笔插进小顺的眼睛里?
不过平哥早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问题死扛过去。他定了定神,装出困惑的语气说道:“我也很奇怪……不知道黑子怎么下的手。可能是趁小顺半夜上厕所迷迷糊糊的时候偷袭的吧?”
张海峰早已从杭文治口中得知了事情原委,此刻看着平哥在自己面前睁眼说瞎话,他便“嘿”地冷笑了一声,然后转头冲站在一旁的姜平使了个眼色。
姜平会意,走上前将一团湿乎乎的绳子扔到了办公桌上。饶是平哥再凶恶奸猾,一见到这团绳子,他的眼角也禁不住轻轻地抽动了一下。
“这是我从现场便池里面掏出来的。”张海峰盯着平哥,目光开始有些发冷。
平哥暗暗叫苦,知道事情已经暴露。不过他这个人大风大浪实在经历得太多,即便到了如此境地仍不松口,反而做好收缩防御的姿态,准备用死不承认的方式来做最后的顽抗。
“这是什么玩意?”他挤着难看的笑容说道,“恐怕也是黑子整出来的名堂。”
张海峰“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双目圆睁:“你什么都往黑子身上推,你当我们管教都是傻子吗?!”
事已至此,反正也没什么退路了。平哥索性咬咬牙,壮着胆子说道:“我也不是什么都要推给黑子,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东扯西扯的,你扯上我,我再扯上你,把大家都扯进来就好了吗?”
这话隐隐带着威胁的意味,似乎在警告张海峰:这事已经这样了,你如果非要把我扯进去,那我也只好多扯几个垫背的。到时候只怕大家谁也讨不到好。
平哥敢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是抱好了鱼死网破的决心。不过出乎他的意料,张海峰居然没有发怒,他反而换了一种目光看着自己,原先那令人窒息的压力渐渐散去,目光中却多了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仿佛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早在他的掌控之中似的。
平哥感到一阵迷茫和恐惧,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张海峰的对手。他开始后悔和对方对着干了。
平哥慢慢垂下头,他的气势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对方散去。
张海峰很满意这轮较量的结果,他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说道:“沈建平啊沈建平,你完全没有领会我的意思。”
平哥一怔,又不解地抬起头来。
“你一直说是黑子杀了小顺,但又始终拿不出真凭实据。仅仅凭你的主观猜测,而且还有那么大的漏洞无法自圆其说,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张海峰的语气并不严厉,反而带着几分要引导对方的意思。平哥心中一动,觉得有必要先顺着对方的口吻试探试探,于是便探着身体问道:“那您觉得是谁干的?”
“小顺被一支铅笔深深地插进眼睛而死,事发深夜,但监舍里却没有一个人听见异常的响动,而且现场也没有搏斗过的痕迹,这样看来,难道不是自杀的可能性要远远超出他杀吗?”张海峰看着平哥的眼睛,慢悠悠地说道。
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让平哥在瞬间思路大开。他忙不迭地附和说:“不错,不错,应该是自杀!”
“这些绳子应该也是小顺给自己准备的。”张海峰继续说道,“他半夜来到卫生间,开始可能想上吊自杀的,后来不知怎么又改变了主意,竟然用铅笔去插自己的眼睛。”
“应该就是这样!”平哥赞同之余,还触类旁通地引申道,“那前一阵铅笔丢失,肯定也是小顺干的好事了。”
“小顺趁黑子上厕所的机会偷走了铅笔,然后又在大搜查之前把铅笔藏进卫生间便池的排水口。昨天禁闭结束之后,他悄悄把铅笔取出来带回了监舍。这些过程虽然没有人证,但通过研究监控录像是可以推测出来的。”张海峰说到这里,转头求证于他的下属,“对吧,姜平?”
姜平说:“对。黑子进厕所没多久,小顺也跟了进去。除了他俩之外,那段时间没有其他人进过卫生间。这段录像虽然没有保存下来,但当时我和张队一块儿看的,记得很清楚。”
“最重要的一点,”张海峰补充说,“致小顺死亡的铅笔上有明显的屎尿臭味,证明了这支铅笔确实就是藏在便池的下水口。”说完他还拿起桌上的铅笔扬了扬,示意平哥也闻一闻。
平哥碍着规矩不敢直接上前,姜平从中接了一步。平哥拿到铅笔后凑上鼻子一吸,然后大声说道:“的确有屎尿味,原来小顺把铅笔藏在这么龌龊的地方,也难怪管教们找不着。”说话的同时心中却想:我怎么不记得小顺跟着黑子进过厕所?这铅笔分明就是黑子自己藏起来的。
“所以事情很简单也很清楚,”张海峰用手指点着桌子,下结论般地说道,“小顺想要自杀,又准备绳子又准备铅笔的,别人想防恐怕也防不住啊。”
“是啊。”平哥摇头叹息,“也真是可惜了,你说小顺年纪轻轻的,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呢?”
张海峰微微眯起眼睛:“这我就得问问你们了。你们和小顺朝夕相处的,以前就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吗?”
“您要这么一说的话,还真是有点苗头。”平哥翻着眼皮,煞有介事地回忆起来,“小顺前一阵就神神叨叨的,情绪很不稳定;有的时候特别暴躁,有的时候又特别低沉,一个人闷着不说话;还有一次我听到他自言自语,说既然永远出不去,还不如死了算了;我当时也没在意,谁能想到还真的出事了。”
张海峰“嗯”了一声,道:“你再好好想想,这些事不能乱说的。你们监舍还有其他人,大家的说法要能够相互印证——等想清楚了,就找姜管教做个笔录。”
“我明白。”平哥进一步试探,“要不要我发动其他人一块儿想想?”
“也好。”张海峰看看姜平,“你这就去安排一下,抓紧时间。”
姜平心领神会,转身就往门外走。平哥忙问了句:“我要跟着去吗?”
张海峰一摇手:“你先不急,我还有事情要问你。”
平哥恭恭敬敬道:“您说。”
张海峰等姜平出去把门关好后,这才开口道:“黑子最近的表现怎么样?”
平哥沉吟了一下,有些吃不透这话里的意思,便含糊说道:“别的倒也没什么,就是和小顺有点矛盾。”
“这就是问题啊。他的心思没有放在学习和改造上,这样下去会很危险。”
张海峰这话俨然给平哥指明了方向,后者立马跟上来:“没错。黑子接受改造的态度一直不好,劳动的时候也不积极。我看他还是心存幻想,妄图对抗政府。”
“他这样的表现很不正常。我怀疑他身上还背着其他案子。”张海峰说话时看着平哥,目光中露出森然寒意。
平哥心中一凛,已明白对方的用意。张海峰把小顺的死处理成自杀,无疑可以少牵连很多人进去。不过对于制造出事端的黑子他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过的。虽然就此事已没法追究,但他通过别的途径也一定要把黑子置于死地。这便是四监区“鬼见愁”的行事风格。
“你们这些号头最了解犯人中的秘密。所以要对黑子这样的人进行监管,很多时候还要依赖你们的配合才行。”张海峰进一步把话挑明。
平哥拍着胸脯表态:“您放心吧。回头我多找几个人问问,如果黑子真的犯过别的事,一定不能让他逃脱制裁。”
张海峰点点头:“行,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平哥笑笑说:“张头您太看得起我了。我有什么能力?我的能力还不都是你们给的?”这话说得圆滑无比,听起来似乎自甘谦卑,实际却藏着区别责任的意味。张海峰心中有数,但此刻正是相互利用的时候,倒不便计较。
又过了一会儿,姜平回到办公室向张海峰汇报:“张队,已经安排好了。”张海峰便冲着平哥把嘴一努:“你跟着姜管教去吧,抓紧时间整出点眉目来。”
平哥不再多言,跟着姜平一路回到禁闭室。这是监区里临时关押和惩戒犯人的所在,清晨出事之后,424监舍的所有犯人都被押到了这里,每人一个单间隔离看管,以避免他们通过串供来对抗即将到来的审讯。
不过当平哥这次被送进禁闭室的时候,他却看见阿山、杭文治、杜明强三人都已经聚在了同一个屋子里,唯独少了黑子——这当然就是姜平所作的“安排”了。
“你们几个好好挖掘一下,等会儿一个个来做笔录。”姜平抛下这句话之后,转身出了禁闭室,并顺手把门反锁起来。
禁闭室里只有一张小床。原先屋里三人都挤在床上坐着,此刻见平哥来了阿山便连忙站起来让开座,同时不解地问道:“平哥,怎么回事?”
杭文治也跟着起身让到一边,杜明强则在最里面靠墙坐着没动。平哥这会儿也顾不上计较这些细节,他往床正中一坐,先感慨了一句:“妈的,这‘鬼见愁果然有两下子。”
阿山脸色一变,担忧地问道:“他知道昨天晚上的事了?”
平哥白了阿山一眼,没好气地说:“绳子都被翻出来了,能不知道吗?”
阿山显得有些紧张:“现在该怎么办?”昨天晚上折磨小顺的时候他是头号干将,此刻难免惶惶不安的。
平哥却又“嘿嘿”一笑:“你慌什么?‘鬼见愁已经下定论了,小顺是自杀。”
“自杀?”阿山怔了一下,似乎不太明白。一旁的杭文治更是大为意外:自己已经告诉张海峰小顺被人捆手塞嘴的事情,怎么还能得出自杀的结论?唯有杜明强轻轻拍了拍巴掌,淡然讽道:“自杀,自杀好啊!这下大家不都没事了吗?”
这句话说得简单明了。阿山如释重负地“哦”了一声。杭文治则皱眉低下头来,若有所思。
“行了。”平哥招呼一声说,“大家赶紧商议商议,一会儿做笔录的时候统一口径,别留下漏洞。”
阿山积极响应:“平哥,你说吧,该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
平哥用目光扫了扫杭文治和杜明强:“你们俩呢?”
自从把抹布塞进小顺嘴里之后,杭文治便和平哥阿山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他此刻也点点头,没显出什么异议。杜明强则懒懒地翻着眼皮:“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和我有什么关系?”
平哥知道杜明强就是这种谁也不吝的脾气。而小顺的死于他来说最为清白,所以他是有掀桌子亮底牌的资本。此前平哥也曾担心,万一杜明强较起真来可要坏了大事。现在对方这个态度倒也还好,至少没有要拆台的意思。
于是平哥便把此前他和张海峰交涉的过程一五一十都和众人说了,让大家对基本的口风首先有个把握。其中关于铅笔和绳子的问题则一再强调要尽数推在小顺身上,这样大家才能真正地相安无事。
杭文治和阿山老老实实的,平哥往哪儿说,他们就往哪儿走。可杜明强这会儿却有几句闲话要掰扯一下:“说铅笔是小顺偷走的不太合理吧?那天我和小顺搭班,他中途可没上过厕所。到时候这事闹起来,一查监控录像可就要露馅了。”
“监控录像张头他们自然能处理,这事只要你不开口就出不了岔子。”平哥一边说,一边用尖锐的目光看着杜明强。
“我明白了。”杜明强挥挥手,给了个面子似的,“你们继续吧。”
平哥干笑了两声,接着说道:“既然说小顺是自杀的,这事就不能太过突兀。我们得琢磨一些细节,证明小顺以前就有自杀的倾向,但大家又没有刻意往那边去想。”
这边杭文治和阿山想了片刻,各自提了一些主意。平哥给总结归纳起来,然后又细分给每个人,具体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达到既可以相互印证,同时又看不出是串供而为的效果。
这个问题解决了之后,接着便又开始商量如何编排黑子的罪名。大家既认定杀死小顺的正是黑子,对后者自然都颇为痛恨。所以虽是在行栽赃陷害之事,但各人心中却毫无愧疚之意。只不过要找到一个能够坐实的罪名又谈何容易?黑子是贩毒进来的,除此之外,别人还真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隐藏的积案。
如此讨论了半天也理不出条眉目来。最后平哥忽然一拍床板,看着阿山说道:“你身上不是背着条命案吗?栽给黑子得了!”
陡然间这事被翻了出来,阿山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说:“平哥,你小点声!”
平哥不以为然:“怕什么?这里又没外人。”
阿山冲门口方向努努嘴,意思姜平还在外面把着呢,别被他听了去。
平哥“嘁”了一声:“那小子现在和我们是一条船上的。”
阿山苦着脸说:“还是小心点好。”
“行了行了。”平哥到底还是压低了声音,“你想好了,干不干?”
阿山踌躇难决:“这事弄好了倒行。我就怕弄不好,别把我给折进去了。”
“瞧你那点出息。”平哥鄙夷地瞥着阿山,“那案子都过去多少年了,还怕个屁?大家一起往黑子身上栽,怎么会把你折进去?再说了,这上面还有张头顶着呢。黑子就有一百张嘴也别想说清楚。”
阿山沉默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说:“反正我当年肯定没留下什么证据。要不然后来抢劫被抓,几个案子一并串,早该把这事翻出来了。”
“是没证据。”杜明强这时也插了一嘴,“你那个同伙潘大宝也死了,这叫真正的死无对证。”
杜明强并没有瞎说,因为杀死潘大宝的人正是他。当年他以eumenides的身份翻查这桩积案,凭线索找出了潘大宝,然后又从潘大宝口中得知阿山涉案。但是单从案件线索上来说,的确没有能直接指向阿山的证据。
阿山看了看杜明强,虽然不清楚对方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但他相信这家伙说的应该都是实情。
“你看看,这事多顺溜?”平哥趁热打铁,“只要做成功,你以后都不用再提心吊胆的了。而且这事有张头帮着办,这种机会上哪儿找去?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
阿山眼睛一亮,看来是被最后几句话说动了心。是啊,有张海峰和自己在一条船上,这还有什么可顾虑的?想到此处,他终于一咬牙说道:“行了平哥,全都按你说的办。”
“好。那我们就统一口径,就说黑子以前吹牛的时候,说起过这桩案子。”平哥想了一会儿,又展开一些细节,“嗯,他跟小顺不是互相不服吗?小顺拿身上的杀人案子压黑子,黑子不爽了,就把这事给抖了出来。当时大家都在场,黑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得人不信!”
“对!”阿山觉得这个情节设计得不错。
平哥冲阿山招招手:“那你现在就是黑子。给我们讲讲那起案子吧。”
阿山知道平哥的用意,于是就把九六年那起劫杀案的过程前前后后讲了一遍。平哥和杭文治都在仔细听着,只有杜明强对此了无兴趣,他把身体往墙根里一靠,半歪着打起盹来。
平哥有些不满意了,伸脚踢了踢杜明强:“哎,你也听听,别回头做笔录的时候说得和我们都不一样。”
“得了吧。”杜明强晃着脑袋说,“这事我比你们清楚多了。”
平哥一方面拿杜明强确实没办法,另一方面也相信他确实知道很多事情,所以也不和此人纠缠,继续专心听阿山讲述。
等阿山讲完了,平哥又给理了理头绪,将众人应该掌握的口径都统一起来。确信没什么问题了,他便起身到禁闭室门口重重地敲了两下门板。
姜平在外面拉开门上的气窗,露着半个脸问道:“怎么样?说明白了吗?”
平哥信心满满地回答:“报告管教,没问题了!”
姜平把铁门打开,目光在禁闭室里扫了一圈,然后招呼平哥:“沈建平,还是你先来吧。”
平哥便出了禁闭室,一路跟着姜平又来到了张海峰的办公室,却见另一个管教李铭这会儿也在办公室里等着呢。办公桌后面并排摆了三把椅子,桌上则备好了纸笔。
姜平走到张海峰右手边的空座上坐下,三个管教构成了一个临时询查小组,正式向平哥展开了问询。其话题焦点自然就集中在小顺自杀以及举报黑子隐案这两件事上。
平哥讲完之后,按顺序又换了阿山和杭文治过来。这三人按照刚刚商讨好的台词娓娓道来,言辞间相互印证,把那两个无稽的谎话圆得浑然一体、滴水不漏。
这三人问完了,接下来便轮到了杜明强。这人来到办公室的时候态度明显与他的前几个舍友不同。他懒洋洋地站着,目光则翻来翻去的没个定向,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张海峰清咳一声说道:“杜明强,今天叫你过来,主要是有些事情要问问你,希望你能配合。”
杜明强瞟了张海峰一眼,拖着长腔道:“还问我干什么?你们自己拿着笔录,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吧。”
李铭本来已经攥着水笔准备开写了,一听这话不太对味,便把笔又放了下来。他求助似的看着张海峰,且看对方如何发落。
张海峰锁起眉头,斥问道:“杜明强,你这是什么态度?”
杜明强嘻嘻一笑:“配合的态度啊,不管你们怎么写,到最后我来签字不就完了。你我都能省点事。”
张海峰心中一阵愠怒。虽说在场的人都知道今天的问询只是在演戏,但你也不能把话挑得如此明目张胆吧?要搁往常,他早把电棍端起来了。无奈今天事态特殊,只求能平稳渡过此关就好,没必要再节外生枝。于是他只沉沉一哼,说:“既然是问询,当然是你先说,我们才能记录。照你讲的我们先写,然后你来签字。这算什么?你当你是领导,请你来批阅文件的么?”
杜明强叹了口气,好像很无奈的样子:“你们非得要我说?我这个人说话可没谱,如果说了你们不想听的,那你们到底是记还是不记啊?”
这番话实在说得太过嚣张,姜平忍不住了,“啪”地一拍桌子:“杜明强,你……”
张海峰摇摇手,及时止住了姜平正欲发作的脾气。同时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杜明强,目光中好像带着锐利的锥子一样。
杜明强迎着张海峰的目光并不躲闪,眼神中则充满了无所谓的态度。两人便这样对视了片刻,张海峰的心绪慢慢沉重起来。
按照刑警队罗飞的说法,眼前这家伙是个非常棘手的角色,所以他才有幸成为四监区有史以来守看的第一个短刑犯人。不过自从入监以来,杜明强还从未有什么出格的表现,他既不参与犯人间的帮派争斗,也从不找管教任何麻烦。他似乎只想安安稳稳地服完刑期,早日出狱。这样的犯人其实是最明智也是最好管理的。
可是今天,偏偏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刻,他却为何突然跳将出来,摆明要来触自己的霉头?张海峰仓促间想了想,似乎只有一个理由可供解释。
在今天发生的这场意外事件中,杜明强是唯一一个洞悉内情却又完全不会受到牵连的人。这样一来,当其他人开始策划权宜之计的时候,杜明强便有了拿高姿态的资本。这恐怕就是他此刻如此张狂的原因吧?
混蛋!就算我现在有求于你,你以为这就有资本来挑战我的权威了?张海峰在心中暗暗咒骂道,等这事过去了,我会让你尝到后悔的滋味!
心里恨归恨,这会儿面子上还得留着一手。张海峰想清楚原委之后便把目光收了回来,然后对李铭说:“你就结合其他人的笔录写一下吧,反正他们都是一个监舍的,现在事实又这么清楚,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李铭无奈,只好按张海峰的吩咐做了。笔录写完之后还要拿给杜明强签字,还真像是给领导汇报工作似的。
虽然受了点憋屈,但总算四份询问笔录都顺顺当当拿到了手里。小顺自杀、黑子另涉重案这两件事也就有了依据。事态顺着张海峰的思路发展下去,眼前的关卡应该能有惊无险地度过吧。
至于我们之间的账,以后终有清算的时候!看着杜明强被带离办公室,张海峰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暗自发誓。
第七章 小顺之死(下)[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