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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失踪的铅笔(下)[1/2页]

暗黑者四部曲(全4册) 周浩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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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的几天里,杭文治再也没有向杜明强提起过类似的话题。没事的时候他便一个人坐着发呆,不过状态已和刚入狱那阵截然不同。那种木木的茫然无助的神色从他脸上消失了,他的眼神中开始闪动着一些琢磨不透的光芒,好像总藏着很多心事似的。
      杜明强自然能看到发生在杭文治身上的这些变化,但他却保持着一种不闻不问的态度。事实上杭文治能产生越狱念头,杜明强细想下来倒也不觉得特别奇怪。很多重刑犯在入狱之初都会有过类似的妄想,而时间会用一种缓慢却又无坚不摧的力量磨砺着他们,并最终在他们的心头裹上一层坚硬的茧子。于是那些燃烧的火苗便会失去欲望的氧气,在残酷的现实中熄灭、冷却下来。
      时间是最好的老师,杜明强觉得并不需要自己再去告诉对方什么。在杭文治异想天开的时候他也乐得清静,独自沉迷在美妙的音乐世界中。
      小顺却有意和杭文治越走越近。其中的原因或许用一句老话就可以解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自从在篮球场边联手和黑子干了一架之后,小顺俨然已将杭文治当成了自己最亲密的盟友,有事没事都往对方身旁凑,态度殷勤有加。
      杭文治原本对小顺就没什么好感,现在心里藏着秘密,更是不想和对方接近。但无奈大家都在一个监舍内,对方笑着脸来磨蹭,他也没法发作。有时候杜明强看到他疲于应付的样子不禁暗自好笑,心想:就得让小顺这个搅屎棍子给你捣捣乱呢,要不然你每天胡思乱想的,可别真的走火入魔了。
      平哥也注意到了小顺有笼络杭文治的倾向。鉴于这两人的地位在监舍里都不高,他也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在这个监舍中平哥他唯一顾忌的人就是杜明强,只要那家伙不再挑事,其他人是折腾不出什么动静的。
      当然有一个人非常不爽,这个人就是黑子。那天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小顺和杭文治放倒,黑子脸面无存。以他的性格脾气,这件事是一定要想办法扳回场子来的!杭文治有杜明强罩着,黑子不敢动,他只能在暗地里瞄着小顺——这小子凭什么和我嚣张?无论如何也要治服了丫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表面平静,暗流却汹涌不息。转眼又到了某个周末,这天杭文治又得到了探视的机会。中午回到监舍之后,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兴奋。
      “哎,治哥,你朋友又给你带啥好东西了吧?”小顺贱兮兮地凑上来问道。
      “确实是好东西,”杭文治卖着关子说道,“不过这好东西对我有用,对你可就没什么意义了。”
      小顺挠了挠头,想不出对方说的到底会是什么。不过他的困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午饭后管教把通过审核的探望物品分发到相关人员的手里,杭文治除了一堆食物和生活用品外,还得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小盒子。
      杭文治打开其中的一个盒子,摸出一副眼镜架在了自己的鼻子上。自从入狱当天弄碎了眼镜之后,杭文治就一直生活在一种半朦胧的状态中。虽然他的近视度数并不算很高,但在行动上仍然会带来诸多不便。
      “哟,又戴上了啊?”黑子摇头晃脑地评价着,“这才像个样子,恢复文化人的感觉了。”
      小顺斜了黑子一眼,道:“治哥就是不戴眼镜,那气质也和一般人不一样。”
      黑子往地上啐了一口:“操,这马屁拍的,见着亲爹了啊?”
      小顺歪着脖子正要和黑子?意良妇洌?刺?礁绾鋈豢?诘溃骸霸趺磁?肆礁崩矗炕瓜肓粢桓弊陨庇冒。俊
      “眼镜这东西容易坏,留个备用的。”杭文治一边说,一边打开另一只盒子,把里面的眼镜拿出来看了看,觉得没什么问题才收起来,压在了自己的枕头下面。
      “大伙都用不着的东西,弄那么多干什么?”平哥又撇着嘴说道。杭文治听出了些话外音,连忙赔着笑把朋友带来的香肠一类的方便食品奉献出来给平哥分享。平哥当然就毫不客气地笑纳了,同时给其他人也散发了一些。众人皆大欢喜,各自享受起“福利”,先前不愉快的气氛也就此消弭。只有杜明强对分到手里的香肠似乎没什么兴趣,他随手把美食往床头一扔,自顾自继续听他的音乐去了。
      杭文治重新戴上眼镜之后,不仅日常行动方便了许多,也提高了他工作时的效率。他本来在量图画线方面就有优势,现在视力也恢复了,制作纸袋当然就更加迅速。杭文治为人老实仗义,在提前完成自己的工作量之后也不会离去,而是继续留下来帮其他人搭手。他的这番举动引起了广泛的好感,就连黑子也不得不领情,渐渐转变了恶劣的态度。
      因为每天都能提前完成工作任务,424监舍也得到了带队管教的表扬。冲着这一点,平哥都得给杭文治几分面子。不仅如此,甚至协管班长“大馒头”对杭文治爱咬铅笔头的习惯也不深究了。在这个监狱里,只要大家劳动任务完成得好,管教的心情就好;管教的心情好了,自然大家都可以过得舒服——这是个最基本的道理,即便“大馒头”这样的人也是拎得清的。
      转眼又临近周末,这天大家照例来到了生产车间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吃完午饭之后,大家刚刚坐定了,却听负责抓生产的黄管教在车间门口喊了一声:“424监舍的,派两个人出来装货!”
      犯人们每天生产的纸袋经过打包分装之后都储存在紧邻车间厕所的库房内,快到周末的时候,厂方便会派一辆大车过来把积攒了一周的成品货物拉走。按照规定,外界的车辆不能进入犯人集中的生产区域,只能在刚进监狱大门的办公区进行等待。所以就需要用人力将货物从生产车间搬运到数百米之外的大车上。这工作当然也得让犯人来完成,同时出于安全考虑,每次最多只能派出两名犯人,这两人会足足忙活一整个下午,工作强度又大,是份不折不扣的“苦差”。通常这差事都是由各监舍轮流承担的,这周恰好轮到了424监舍。
      “黑子,小顺。你们两个去吧。”平哥努了努嘴说道,既然是“苦差”,当然得派出监舍中地位最低的两个人,这是监狱世界中通行不二的规则。
      黑子以前可是424监舍的名义“小队长”,这回被指派去当搬运工,心理上一时有些承受不了,苦累倒还其次,关键是面子可要在整个监区里折光了。不过平哥发了话,他又不敢公然违背,只好皱起眉头找了个借口:“我昨天晚上睡觉落枕,肩背使不了力气呢。”说话间他还僵硬地梗了梗脖子,煞有介事似的。
      小顺立刻鄙夷地揭穿黑子的把戏:“尽他妈装蒜,刚才在食堂闻到饭香,脖子伸得比乌龟还长!这会儿又落枕了?!”
      平哥也是心知肚明,当下便黑了脸,正要说几句狠话压压黑子的心机时,却听杜明强主动凑过来说道:“得了,黑子去不了,那就让我去吧。”
      平哥斜过眼睛,他并不愿意和杜明强顶真,不过自己说出的话如果轻易更改难免有损威信,便瓮声瓮气地反问道:“有你什么事啊?”
      “我就是想出去透口气,整天待在车间里。闷也闷死了!”杜明强笑嘻嘻地回答说。他讲的倒是实话,而且苦累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反倒可以趁机锻炼锻炼许久未曾舒展的筋骨。
      平哥犹豫了片刻,忽然想到黑子和小顺素来不和,如果放他们两个结伴出去,搞不好又闹出什么乱子来。顾虑到这一层后,平哥便乐得做个顺水人情,点头道:“行吧,那就你和小顺去。”
      没想到杭文治这时也跳了出来,主动请缨:“平哥,我也去吧,让小顺歇会儿。”
      平哥这次想也不想地瞪起眼睛:“你添什么乱?你去搬东西了,监舍的生产任务谁来完成?”
      杜明强知道杭文治的心情,对方是想方设法要和自己单独相处。于是他笑了笑,附和着平哥的话语:“你出去干什么?就你这小身子板,没等走到监区外就得废了!”
      杜明强话里有话,别人感觉不出什么,杭文治却听得清楚。他知道对方仍然对自己提出的越狱想法无动于衷,失望之余,也只好悻悻地坐了回去。
      小顺原指望杭文治能把自己也替下去的,不过一见形势不对,马上便甩开了冠冕堂皇的漂亮话:“治哥,这种粗活哪用得着你动手?让我和强哥去就行了,大家都不是怕吃苦的人,不做什么偷懒耍奸的脏事儿。”
      小顺一边说,一边兴冲冲地站起身,顺带用眼角睥睨着黑子。他这番表演既拔高了自己的姿态,又不失时机地杵了黑子一个难堪。黑子心火燎烧,但自己理亏在先,只好暂且忍下这口气去。
      平哥对这两人看得清清楚楚,他不耐烦地“呸”了一声,骂道:“都他妈的别废话了,快去!”
      小顺不敢再?N瑟,乖乖地往库房方向走去。杜明强优哉游哉地跟在他身后,似乎所有的明暗纷争都和自己毫无关系。黑子用眼神勾?着小顺的背影,心中暗想:不管怎样,老子还不是免去了这趟苦差?你小子也就占了点嘴上的便宜,等老子逮着机会了再慢慢地收拾你!
      那边犯人班长“大馒头”已经把一辆运载货物用的手推铁板车挪到了车间门口。小顺和杜明强需要完成的第一步任务就是把一箱箱打包好的纸袋从车间紧里面的库房搬放到门口的铁板车上。那些纸袋装箱的时候都压得严严实实,每箱的重量足有好几十斤。两人全靠徒手搬运,杜明强倒还不在话下,小顺可就有些吃力了。因为要在黑子面前来来往往的,小顺又不想丢了面子,只好咬牙紧绷着,每把一箱纸袋搬上推车后,便龇牙咧嘴地在车间门外喘息一番,暗自咒骂叫苦。
      终于把那铁板车装满,两人接下来就要把这车货物运送到监狱中的办公区域了。杜明强主动往小车的推杆前一站,两手一张,一个人就把住了整个推车。小顺见对方这副架势,自己也乐得偷懒,只在旁边扶着车上的货物,有些出工不出力的意思。狱方这时也专门派来了一个年轻管教,一边给这二人引路,一边也起到管理监视的作用。于是一行三人连同那辆装满货物的推车便不紧不慢地离开了改造车间,向着监区之外的天地而去。
      出了四监区之外是一片开阔的农场,不少其他监区的犯人正散布在农场中辛勤劳作。这里视野开阔,无遮无拦,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哨楼上的卫兵看得一清二楚。
      事实上,a市第一监狱从外往内可以分成三个区域。紧挨着监狱大门的是一片办公区,集中了监狱管理干部的办公室和一些后勤辅助机构。办公区往后就是关押犯人的监区了。不过这监区又分成两个部分。第一、二、三监区关押的都是十年以下的轻刑犯,这三个监区自成一块,是整个监狱中面积最大的部分。轻刑犯主要从事一些户外的劳作,现在杜明强等人正在穿行的就是这个区域。
      第四监区因为关押的都是十年以上的重犯,所以被安排在了监狱的最深处。这个区域占地不大,但却是监狱中戒备最为严密的所在。监区犯人的劳动改造也必须在室内展开,以保证这些危险分子随时都处于摄像探头的监控之下。在他们外围的那片农场则可以被视为一个“缓冲区”,即使有重刑犯侥幸逃离了第四监区,他要想穿过这样一片广阔的农场时,也一定会被哨楼上的卫兵发现。
      三人在田地间穿行。此刻正值暖春时分,微风徐过,带来一阵阵清新的田野芬芳。杜明强自入狱以来就很少离开那牢笼一般的四监区,现在有机会舒展一下身心,不免有些暗自陶醉。他贪婪地大口呼吸着,耳畔似乎又响起了一连串美妙的乐曲声。
      愉快的感觉总是短暂的。杜明强觉得自己还没走几步就已经穿过了整个农场,当威严的监狱办公楼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春风和音乐便双双消失无踪了。
      确切地说,这应该是一个楼群,十几幢建筑鳞次栉比,隔断了监区和监狱大门之间的联络带。奇特的是,这些建筑的外观都不是普普通通的四方形,每一幢建筑的外沿都由很多斜边构成,有的是六边形,有的是八边形,有的或许更多。当这些建筑非常紧密地排列在一起时,建筑之间一条条狭窄的通道就组成了一片曲径弯绕的迷宫。据说这些通道的构造当初是经过高人指点,符合传说中八卦阵的原理。不熟悉其中奥妙的人进入楼群之后,走不了几步就会彻底失去方向感。你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也不知道每幢楼底部的入口到底在哪里。如果你没头没脑地乱扎一通,最终不是回到监区农场,就是来到一扇由森严武警把守的铁门前,沦为悲惨的瓮中之鳖。
      杜明强站在楼群脚下,阳光从高处狭小的间隙中刺射过来,晃得他有些头晕目眩。而就在此时,他的耳畔也响起了管教严厉的呵斥声:“乱看什么?!把头低下来!”
      杜明强知道这是犯人进入办公楼区时的规矩:必须低着头走路,严禁东张西望。于是他老老实实地按照管教的要求垂下了头。一旁的小顺当然也不敢违抗,两人推着车,用眼睛的余光瞄着管教,紧跟着对方的脚步走进了七弯八绕的楼群之中。
      一路不知拐过了几个弯,其间时常会有其他的监区工作人员走过,与带队管教熟络地打着招呼。在这个过程中,杜明强和小顺一直保持着谨小慎微的姿态。他们很清楚,这里不仅是监区管教最集中的区域,而且每个角落都处于严密的监控网络中,是万万不可造次的。
      五六分钟之后,忽觉前方一片明亮,有了豁然开朗般的感觉。杜明强心中一动,估计应该是走出办公楼群了。而管教则在此刻又开口说道:“行了,把头抬起来吧。”
      杜明强举目四顾,却见那群办公楼果然已被自己甩在了身后。从正面看过去,那些楼宇一幢幢门阔窗明,竟丝毫没有在监区中看来的那种诡异的压抑感。杜明强不禁在心中暗暗赞叹楼群设计者的天工匠心,仅仅用楼群的正反两面便渲染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办公楼群距离监狱的大门还有五十来米的距离。这片空地除了做一些绿化之外,主要便是当作停车场来使用。厂方派过来装货的大车就停在离楼群出口不远的地方,一个中年汉子正靠在车前厢上抽着烟,看样子应该是随车的司机。
      “你们俩赶紧过去装货吧,具体的要求听从劭师傅的安排。”管教一边吩咐着,一边冲那个抽烟的汉子挥手打了个招呼,那人正是他口中所说的“劭师傅”。
      劭师傅掐了烟,走到车尾把挡盖卸开。他看起来有五十来岁的样子,身体倒还健硕,但黝黑的脸上皱痕密布,似乎是经历过了太多的世间沧桑。
      “师傅,您说句话,该怎么装?”杜明强把铁板车推过去,主动问道。
      劭师傅却没有立刻回答,他自己一翻身跳上了卡车后斗,然后淡淡地说了句:“你们把箱子递给我就行,我自己来装。”
      “我们两个人递,你一个人装?”杜明强追问了一句,略略有些不解,这样的分配显然并不合理。
      劭师傅应了声:“对。”然后也不解释,只是在车上做好了接货的姿势。看来他是个不太喜欢说话的人。
      杜明强便从推车上抱起一只箱子递给劭师傅,为了让对方少费点力气,他特意把箱子高高地顶在肩膀上。这样劭师傅不用弯腰就可以把箱子接走,然后噔噔噔快走几步,将那箱子码在了车斗的紧里头。
      旁边小顺也开始帮手,他的力气不足,无法将箱子举过肩头,杜明强便会接过箱子帮他完成这个工作。于是很快这三人之间便自然地形成了分工:小顺负责把箱子从推车抱到卡车前,杜明强把箱子举高,而劭师傅则负责在车厢上装货。一开始这三人倒还衔接得上。当车斗里层的箱子垒高之后,劭师傅的工作量就越来越大了,他渐渐开始跟不上先前二人的节奏。
      杜明强眼见着劭师傅往高处垒箱子的动作渐渐吃力,于是他一撑车斗也跳上了车,对劭师傅说道:“师傅,您下去递箱子吧,上面的活儿我来干。”
      劭师傅“嗯”了一声,有些诧异地看着杜明强。
      “我年轻,体力好!”杜明强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膛。
      劭师傅上下打量着杜明强,透出些不太放心的样子。
      “该怎么装,有哪些要求,您说明白了就行!”杜明强回视着对方的目光,自信而又诚恳。
      劭师傅终于开口了:“先紧着车斗里面垒,垒四层,一定要垒齐。”
      “好嘞!”杜明强应了一声,弯腰从车下小顺手中接过一只箱子,按照劭师傅的要求垒在了车斗内侧。此刻箱子已经加到了第四层,但杜明强垒起来仍是举重若轻般自如,这一方面得益于他的身高,另一方面也印证了他确实有个强健的体魄。
      劭师傅看到对方这副利索劲儿,踟蹰的脸上终于透出赞赏的神色来。杜明强这会儿又跑回他的身边,微笑着问道:“怎么样?我这活儿还行吧?”
      劭师傅点点头,他也给对方回了一个笑容,不过那笑容只是略略一绽,随即便淹没在满脸纵横沧桑的沟壑中了。
      “您下去吧,上面交给我。”杜明强又一次提议。这回劭师傅没再犹豫,他跳到车下,取代了杜明强先前的岗位。于是三人又恢复了先前的运转状态,而这一调整之后,每个人的能力都得到了最大的发挥,整体速度自然要快了不少。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平板推车上的货箱便全部被转搬到了卡车上。
      这样的工作效率让在一旁监看的管教都觉得有些意外,他迎上来道:“嗬,今天这活儿干得够快的啊?”
      劭师傅看着杜明强说:“这小伙子不错。”
      管教和劭师傅已经相处多次,知道这个汉子平时言辞极少。这看似简单的话语可算是对杜明强相当的夸赞了。自己带的犯人争气,管教自然也有面子,不过职业的需要让他不能把满意的情绪过于明显地挂在脸上。相反,他还要摆出严厉的神色呼喝着杜明强:“还不下来?赶紧跑第二趟啊,早点干完早点收工!”
      杜明强轻轻一跃跳到地上,拉起平板车招呼小顺:“走吧。”
      小顺咧咧嘴,想说什么又不好开口似的。看杜明强走得畅快,他也只好紧赶两步跟上去,一只手装模作样地搭在推车上,出工不出力。
      依旧由管教带路,一行三人穿过办公楼群和劳动农场,又回到了第四监区的生产车间。平板车进不了车间,管教就在门外等着,杜明强和小顺则前往储藏室开始第二轮的搬运工作。
      储藏室在车间的最里面,两人必须先经过车间内的工作区。黑子看到他们回来,便停下手中的活儿,揶揄着对小顺说道:“哎,累不累啊?”
      小顺也不言语,从额头上擦下把汗来,经过黑子身边的时候用力一甩,咸湿湿的汗点子就像小雨似的洒了黑子一身。
      “我操!”黑子骂了起来,“喷什么骚水?高潮了啊?”
      周围的犯人一阵哄笑,小顺黑着脸,气呼呼地加快脚步扎进了储藏室里。等杜明强赶过来的时候,却见他也不干活,只是叉着腰站着,一副气愤难平的样子。
      杜明强嘿嘿一笑,劝了句:“你跟他斗什么气?赶紧搬箱子吧。”
      “妈的,他把我当傻逼呢。”小顺恨恨地往外勾?着眼睛,像是要用目光在黑子身上剜出两个窟窿似的。片刻后他转头看向杜明强,神色则变得有些无奈,说:“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积极?哪有像你这么干活的?”
      “我多干点无所谓,我自己乐意。”杜明强一边说一边甩着胳膊,“哎呀,这多少天没动弹了?胳膊腿都快锈住了!”
      “你傻啊?”小顺瞪大了眼睛,急切地想要给对方灌输自己的道理,“你干快了也歇不着。那边箱子如果早搬完了,我们还得回来粘纸袋,到时候不是让黑子他们看笑话么?你看以前那些搬箱子的,哪个不是磨磨蹭蹭地一直耗到晚上收工?”
      杜明强明白小顺的意思,多干点活儿也罢了,对方最忌讳恐怕还是在黑子面前折面子。他也无所谓?这个趟浑水,就笑了笑说:“行,那咱们接下来就悠着点。”
      小顺却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声:“现在可不好悠了,管教的眼睛毒着呢。你刚才就不该跳上车抢活儿,唉,你可真是与众不同。”
      “哦?”杜明强倒来了兴趣,反问,“那按你的说法,该怎么做?”
      “都是能躲就躲啊,就算管教吩咐你上车装货,你也要装作不会干,把那箱子码得乱七八糟的,这样那个劭师傅自然就不会叫你继续码了。这也不是我的说法,以前大家都是这么干的。”
      杜明强哑然失笑,他回想起先前劭师傅那种不信任的眼神,此刻终于恍然大悟了。
      却听小顺又继续说道:“你现在再装也不行了,谁让你刚才干得那么利索?唉,偷懒都偷不了,跟你在一组可真是倒霉。”
      见小顺如此郁闷,杜明强倒也有些歉意了。他想了一想,说:“得了,你也别发愁,一会儿我自然有办法让你歇着。”
      小顺的眼睛亮了一下:“真的?”
      杜明强点点头:“不过我们等下干活的时候还得像先前那样绷足了劲,不能懈怠,否则可就歇不了了。”
      小顺见对方的神色不像是在忽悠自己,便应了声:“行!”
      “那就开工吧。”杜明强一边说一边抱起一只箱子,小顺也不含糊,紧跟而上,两人又全力以赴地投入到了劳动状态中。
      把箱子装满平板车用了二十多分钟,推着车赶路又用了十多分钟。当一行三人再次来到了办公楼群前的停车场时,劭师傅已经在车斗旁等了他们近一个小时。
      “赶紧装车。”管教催促道,“别让师傅老等着你们。”
      小顺龇牙咧嘴,似乎是疲惫不堪了。
      劭师傅看到杜明强二人忙碌不歇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了。他建议说:“要不先歇会儿?今天进度还可以,不着急。”
      “他们不用歇。”管教立刻否了回去,“早点干完回去还有别的活儿呢。”
      小顺摆出副苦脸,可又不敢说什么,只好用眼睛勾着杜明强,心里免不了又埋怨了对方一遍。杜明强装作没看出来,自顾自跳上车斗,招呼道:“来吧。”
      小顺想到杜明强此前的嘱咐,便咬紧牙坚持着。好在接下来三人传箱子接力,他算是强度最小的一个环节。杜明强虽说任务最重,但他的动作一直矫健如初,像是有用之不尽的精力。在三人的配合下,不消多久,这第二板车的箱子便又卸去了大半。
      “小伙子,把这车装完了,休息一会儿吧。”劭师傅递箱子的时候看到杜明强额头也开始渗出汗珠,便再次提出建议。
      “装完了就休息不了??!倍琶髑恳槐哐沟蜕?羲档溃?槐哂醚劬ζ沉似痴驹诓辉洞Τ檠痰墓芙蹋?缓笏?肿?赝罚?室饧哟笊っ欧次售渴Ω担?笆Ω担??鄄焕郏??灰??岫?俊
      劭师傅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连忙也大声回答说:“哎呀,是不行了,得歇会儿。我这体力还是和你们年轻人没法比啊。”
      管教听到了这边的对话,他把烟屁股扔到地上踩了踩,然后挥挥手冲自己的犯人说道:“得了,你们两个也跟着歇会儿吧。”
      小顺欢呼了一声,一屁股坐到平板车上,用身体靠着车上剩余的箱子,摆出躺在沙发上一样的姿势。杜明强则跳下车斗,对劭师傅点了点头,诚挚地说道:“谢谢了,老哥。”
      劭师傅掏出盒烟,冲杜明强挑了挑:“来一根吧?”
      杜明强摇摇手,笑道:“我不会。”
      劭师傅便自己点上了,他深吸一口又美美地吐出来,然后他问杜明强:“小伙子,你是什么案子进来的?”
      杜明强踌躇了片刻,给了个含糊不清的回答:“我没有别的路可走,因为有些事我是必须要去做的。”
      劭师傅倒不深究,他眯起眼睛看着杜明强:“我相信你是迫不得已的,你和其他犯人不同,你不是一个坏人。”
      杜明强自嘲一笑:“都进了第四监区了,还不是坏人?”
      劭师傅把香烟凑到嘴边又吸了一口,然后悠悠地说道:“监狱里可不一定都是坏人,就像坏人也不一定都在监狱里一样。”
      杜明强心有所动,但他把自己的情绪隐藏了起来,只是看着远处的高墙电网沉默着。
      “不管怎么说,你干活可麻利得很。”劭师傅跳开了话题,他伸手在杜明强肩头拍了拍,“我和管教说说,以后这装车的活儿都让你来帮我干。怎么样,你愿意吗?”
      杜明强回答得很干脆:“没问题。”
      劭师傅欣然点点头,又说道:“不过你下次可别干得这么快了。这里是监狱,干多了也拿不到加班工资。”
      杜明强被逗得一乐:“劭师傅,我刚见你的时候还以为你不怎么爱说话,没想到侃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劭师傅“嘿”了一声:“有用的就说说,没用有什么好说的?以前来帮着装货的那些犯人,不够让我生气的呢,还跟他们说什么?倒不如省点劲自己多干两把。”
      两人便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虽然身份境地大不相同,但相聊倒也颇为投机。不知不觉中一根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劭师傅掐了烟蒂,拍拍手问杜明强:“怎么样,开工吧?”
      杜明强说了声:“好。”然后招呼一旁的小顺。小顺也知道休息的时间不能太长,否则让管教等得不耐烦可就不美了。于是他也痛快地从平板车上跳起来。无论如何,这番休息之后,疲惫的筋骨还是舒松了许多的。
      接下来再干活时,三人之间便渐渐地有了更多的默契。小顺和杜明强回监区搬箱子的时候总是积极表现,在管教面前留个好印象。到了装车的时候,劭师傅则会适时地提起休息,让两人不致太过劳累。在这样不紧不慢的节奏中,到下午五点钟左右恰好把一车的货物都装满了。
      劭师傅和众人道了别,钻进驾驶室开着卡车往监狱门口驶去。到了监狱的大铁门前,有哨兵过来先对车辆进行了一番检查,然后才打开电动开门的装置。
      小顺推着平板车一步三回头,趁着大铁门缓缓开启的当儿,贪婪地向着外面的世界瞥去。
      “看什么呢?”管教呵斥道,“那是你瞎看的地方吗?”
      小顺连忙把脖子缩回来,同时表功一般的举手说道:“报告管教,我发现了一个安全隐患!”
      “哦?”管教停下脚步,“你说说看,哪里有隐患了?”
      小顺说:“刚才那个装货的卡车就是隐患!如果有犯人和开车的师傅串通好了,藏在车上的货物里面,那不是就可以混到监狱外面了?”
      管教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小顺:“你想法倒挺多啊?想越狱了是不是?”
      小顺可怜兮兮地苦着脸,为自己辩解道:“我哪有这个胆子?我要真有这个想法就不会说出来了嘛。”
      管教也是存心要诈唬小顺一下,见对方装得乖巧,便又笑骂道:“你懂个屁。大门口那儿装着红外热像仪呢,所有车辆进出的时候都要过一遍。别说是个大活人了,就算是只老鼠也别想混出去。”
      “红外热像仪?”小顺不太理解这几个字的意思,眨着眼睛问了句,“能透视的啊?”
      “差不多吧。”管教懒得跟他多说,应付似的解释道,“只要你是个活人,都能测出来。”
      杜明强在一旁却听得明白。红外热像仪的主要用途是监测环境中的温度分布,因为人的体温正常情况下都会比环境温度高,所以如果车斗里藏着活人,在热像仪的显示屏上就会呈现人形的热源反馈。有了这样的设备,犯人们想要潜伏在来往的车辆中越狱就难比登天了。
      小顺又回头往监狱大门的方向张了几眼,不知还在瞎琢磨些什么。就在这时管教身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后者掏出手机先看了眼来电显示,随即便按下接听键,对着话筒说了声:“喂,张队?”
      电话那头很显然就是四监区的负责人张海峰了。年轻管教听对方说了几句之后,脸色蓦地变得严肃起来,他凝目盯着小顺,目光锐利逼人。
      大约两三分钟后,管教挂断了电话,然后一步步地向着小顺走过来。
      “管教,张……张队有什么指示?”小顺预感到有些不妙,震慑于张海峰的威力,他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管教喝了声:“站好!”
      小顺连忙抬头挺胸,站得笔直。
      管教很严肃地问道:“你有没有藏什么东西?”
      “藏东西?”小顺似乎愣了一下,然后茫然地摇摇头,“没有啊……”
      管教也不和他磨叽,直截了当地命令道:“把所有的衣兜都给我翻过来!”
      小顺毫不含糊,利利索索地把衣兜、裤兜全都翻了个底朝天。里面确实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管教却还不罢休,又伸手在对方周身上下拍捏了一遍,不过仍然没什么发现。于是他沉吟了片刻,然后转过身来,目光又盯住了不远处的杜明强。
      杜明强机灵得很,立刻也站得笔直,同时主动将衣兜、裤兜掏了个干干净净。管教当然不会客气,走上前又是一通拍捏,甚至连裤裆这样的隐秘角落都不放过。可结果依旧令人失望,他并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东西。
      管教拿起电话给张海峰回拨过去。
      “喂,张队……我搜过了,暂时没有找到……好,我明白。”
      感觉自己已渡过了眼前这关,小顺的胆子又大了起来,等管教挂断电话后,他便在一旁试探着问道:“管教,出啥事了么?”
      管教一挥手道:“先回车间再说!”
      往回走的路上,管教的脚步又快又急,这无疑印证了确有某些意外的变故已经发生。而当三人回到生产车间时,杜明强更加明白,这意外还是颇为严重的。
      四监区所有当班的管教几乎都集中到了车间门外,包括监区中队长张海峰。这个被犯人们称作“鬼见愁”的威严男子正铁青着脸和身旁的生产负责人老黄说着些什么。老黄神情尴尬,带着种犯了错误般的窘迫和郁闷。
      负责监管杜明强和小顺的年轻管教主动走到张海峰面前汇报道:“张队,两个犯人我带回来了。”
      张海峰往外瞥了一眼,然后低低地喝了声:“再搜一遍。”
      立刻有下属上前,一人对付一个,把杜明强和小顺贴面按在墙上。然后又是一阵上下搜查,将这两人的周身都摸了个遍,但还是什么也没有找到。
      年轻管教一边见证着同事们徒劳的努力,一边在张海峰身旁小声地嘀咕着:“我刚才都搜明白了,确实不在他们身上。”
      张海峰“嗯”了一声,微微一甩下颌道:“把他们俩带进去吧。”
      杜明强和小顺跟着管教进了车间,却见犯人们都已起身离开了工作区,贴着墙根整整齐齐地站了两排,而黑子则独自一人蹲在队伍的最前面,两手抱着头,一副倒霉不堪的衰样。
      小顺张眼瞟着黑子,目光中露出幸灾乐祸的得意神色。黑子这时也抬起头来,正好与小顺四目相接,他立刻恨恨地盯着对方,似乎有无穷的怒火正喷薄欲发。
      “你们俩赶紧入列站好!”管教的催促打断了这两人之间无声的交锋。小顺和杜明强找到自己监舍所在的区域插进队列。原先就站在队伍中的杭文治特意挤了挤位置,让杜明强站在了自己的身边。
      杜明强站定之后便悄悄地问了句:“怎么回事?”
      “黑子的铅笔丢了。”杭文治顿了顿,又补充道,“他今天刚领的新铅笔。”
      两人虽然都在压着声音说话,但管教还是注意到了此处的动静。后者立刻伸手一指,严厉地呵斥道:“不准交头接耳,老实点!”
      杭文治赶紧恢复标准的站姿,目不斜视。杜明强则微微蹙起眉头,在心中盘算着事情背后的玄机。
      在四监区这个极度敏感的区域内,犯人劳动时用到的铅笔素来便是严格管制的物件之一。要知道关押在这里的大部分囚犯都是身负重案的亡命之徒,削得锐尖的铅笔在他们手中很可能就是一件杀人夺命的利器。所以大家工作的时候,所有的铅笔都是现用现领的,下班前必须把铅笔交还才能离开车间,即便是一个小小的铅笔头也不能带走。
      事实上,四监区在铅笔的问题上曾经有过血案教训。大概在一年之前,有一个犯人把领到的新铅笔一折两段,将前半截偷偷带回了宿舍。因为他下班的时候正常交还了后半截铅笔,管理人员没能发现这个隐患。结果没过几天,那半截丢失的铅笔便在一次斗殴事件中插进了另一个犯人的眼眶。所幸那半截铅笔不长,受害者只是瞎了一只眼睛,并未有性命之虞。即便如此,四监区所有的管教都因此背负了或大或小的处分,尤其是监区中队长张海峰,更是失去当年所有评优评先的机会,此后的仕途也难免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四监区对于铅笔的管理便愈发严格。每个犯人在开工前领铅笔的时候都要记录下所领铅笔的实际长度,然后下班时要用交还铅笔的长度与记录长度进行对比,按规定两者间的差额不能超过两厘米,以此避免有犯人带走半截折断铅笔的情况再次发生。
      根据记录,黑子今天下午领到的恰好是一支全新的铅笔,这支铅笔如果被谁带到了车间之外,其杀伤力足以在监区中制造出一起命案了。
      不过一支新铅笔的长度足足接近二十厘米,它又怎么会在监管如此严密的生产车间内凭空丢失呢?联想到黑子和小顺此前的积怨和冲突,此事背后的隐情的确是耐人寻味。
      就在杜明强这般思忖的当儿,却听得脚步声响,众管教簇拥着张海峰来到了车间内。
      犯人们一个个站得笔直,脸上则摆出一副痛苦而又无辜的神色。他们全都能揣摩到张海峰此刻的心情,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触犯这个“鬼见愁”的霉头。
      黑子更是深深地埋着头,像是只受了惊吓的鸵鸟一般。负责生产监督的黄管教此前已经让他尝了一番电棍的滋味,现在张海峰亲自到来,不知还有什么恐怖的惩罚在等待着自己。
      无论如何,该来的终究是躲不过的。皮鞋跟敲击水泥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最终那串沉重的脚步停在了黑子的面前。
      黑子犹豫了片刻,然后壮起胆子抬起视线。他看见张海峰正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目光冷静得让人觉得可怕。
      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冷静,就好像暴风雨来临前死寂般的海面一样。黑子只敢略略一瞥便又被刺得低下了头去。在他眼前是一双黑黝黝的皮鞋,而他脑袋的高度还够不到对方的膝盖。
      张海峰开口了:“你再说一遍,铅笔是怎么丢的?”他的声音也是高高在上的,带着种令人无法逃避的压迫力量。
      “我去上了个厕所,把铅笔放在桌子上的……回来的时候就不见了。”黑子唯唯诺诺地回答说。
      张海峰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又问:“你上厕所用了多长时间?”
      “没多长时间,”黑子咧了咧嘴,“我拉了泡屎,也就是三五分钟吧。”
      “三五分钟?”张海峰拖着长音反问道,显然对此颇有质疑。
      黑子有点心虚了,犹豫片刻后又改了口:“也可能不止……我这两天肠胃太干,拉屎可费劲了。”
      张海峰没心思跟他扯这些闲话,只是追问:“到底多长时间?”
      黑子想了想说:“最多不超过十分钟。”他这次语气坚定,说话的同时还抬眼看了看张海峰,显得很诚恳似的。
      张海峰却突然抬起脚,厚重的皮鞋底子踹在了黑子肩头,后者“哎哟”一声摔了屁股墩,挨踹的部位更是吃痛不已。不过他也是个老犯油子,立马便爬起来重新在张海峰面前蹲好,动作利索得像个不倒翁一样。
      对方如此的表现,倒让张海峰无法再下脚了。他便沉着脸色骂道:“不超过十分钟?你骗谁呢?!监控录像清清楚楚,你是三点三十五分进的厕所,三点五十七分才出来,足足二十多分钟!你是拉屎啊你还是生娃呢?”
      张海峰可不是在唬对方。当他得到车间里铅笔丢失的报告后,第一件事就是查看了事发前后的监控录像。按照黑子的说法,既然铅笔是在他上厕所的时候丢失的,那么在这段时间内曾经接近过黑子工作台的人应该就是拿走铅笔的嫌疑人。可不巧的是,黑子的工作台恰好位于车间内两条纵横通道的交叉点上,不时有犯人来来往往,拿着粘好的纸袋到后面的打孔机上进行打孔。而装在车间门口的监控摄像头虽然视野广阔,但清晰度却不尽如人意,只能看到人员来回走动,无法分辨更加细小的动作,到底是谁从桌上拿走了那支铅笔实在难以判断。
      同样是由于录像清晰度的关系,从画面中根本看不清桌子上有没有铅笔,所以也无法排除黑子贼喊捉贼的可能性。而黑子在厕所里一待就是二十多分钟,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经验丰富的张海峰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疑点。
      听说张海峰已经查看过监控录像,黑子知道敷衍不过去了,只好苦着脸说道:“时间是长了点……可我真的是肠胃太干……”
      “便秘是吧?”张海峰冲门口招招手,“来两个人把他带到医务室去,找东西把肛门撑开,好好通一通!”
      “别啊,张队!”黑子连忙告饶,他深知如果这样去了医务室,那身心可得同时遭受重创了。
      张海峰冷冷反问:“你还说不说实话?”
      “我说,我说。”黑子憋了半天,终于松口了,他涨红了脸道,“我就是……就是想女人了,自己到厕所里爽了一把。”
      居然是这样一个猥琐的原因。即使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中,犯人间也禁不住响起了一阵哄笑。甚至有几个管教也忍耐不住,暗自低头背身来掩饰自己忍俊不禁的神情。
      张海峰瞪着眼往四周环顾了一圈,把笑声压了下去。
      “我就是打了个手枪,真的没干别的。”黑子再次抬起头,信誓旦旦地说道。反正丢人也丢到家了,他现在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这理由倒是说得通。犯人们在监狱里打手枪自慰是非常普遍的情况,而看黑子的神态也不像是临时编出来的瞎话。张海峰负着手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向外踱出了几步,转头看向贴着墙根站着的那两排犯人。
      有

第五章 失踪的铅笔(下)[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