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苌儿之前的说法,崔宪臣要把卫家的下人全都折磨死,如今数个时辰过去,人间炼狱也该到了头了。
她明白冯勋也好,崔宪臣或者曾白衣也罢,新帝一党之所以不敢把卫应如之何不过是忌惮他的摆开的局,如今双方酣战的淋漓,最后的筹码仍旧牢牢地握在卫应手里让人忌惮。
可是既然敢这样大张旗鼓地给卫家教训让为应明白帝王的雷霆手段,只能说明冯勋的忍耐已经快要到了尽头,今天能收拾卫家下人明天就能收拾卫氏,冯家王朝跟前卫家也终究不过是臣仆奴才,生死都攥在冯勋手里。
她替他担心,可终究毫无办法。
天亮了,外头的街市热闹起来,谁也不知道卫家一天半夜经历过怎样的险境。日子如水能将所有砥石砺岩冲散,更遑论不见天日的角落里偶过的砂砾,苌儿下半晌打探消息回来,关于卫家的境况仍旧一无所获。
卿妆坐在梢间里有些沉不住气,苌儿蹲在矮几上剥外头带回来的一袋子炒栗,安慰她道:“你也别急,未必都是坏事,德庆班今儿中晌在永安会馆大戏楼搭台子唱了《满江红》,说的都是靖康耻,是得了你爷们儿的意思不是?”
卿妆紧着皱眉头,时机怎么掐的这样怪气,早不唱晚不唱非得等着崔宪臣拿卫家开过刀,她问道:“现在德庆班唱完了回哪儿去了?”
“哪也没回,走了。”黄澄澄的栗子被苌儿剥出来,放在掌心里来回颠腾晾凉,自个儿咬了口眯缝着眼道:“这儿是省城,今儿一过无论德庆班也好还是《满江红》,肯定名声大噪,他们得要上别处唱去,唱的大伙儿都晓得冯勋是个什么德行才好!”
“上哪儿唱去,柳鹤龄和你说了没有?”
苌儿摇摇头接茬剥下个栗子,“我见了他还给他送上了船,他说可能去湖广的靖州也可能去福建延平府,或许可能一路北上直唱到邺京,临走前他说这玩意儿对你身体好,你吃不吃?”
卿妆没心情理会她,一袋子都丢给在她怀里,“几日不见,他胆子倒是大了。”
苌儿摇摇手指,“其实这档口冯勋再着急上火也不顶用了,明眼人一看德庆班的《满江红》就是讽刺他,戏班有个好歹左不过是他心虚了呗,明里暗里对唱戏的下手都说明他是个无道昏君,反对他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卿妆倒不这么认为,历来都是胜者为王,只要把这件事平息下去再过数年,大殷若能平宁安稳谁还记得冯勋是如何御极,都会记得他是个好君王何况一向趋炎附势的史官。
所以,卫应筹谋了这许久,如今才真正到了要紧时候,但凡行差就错满盘皆输。
她明白,崔宪臣也自然明白。
一天一夜的折磨结束,卫家老太太和太太们早就昏死过去,年轻的媳妇们儿熬不住的早就痴傻疯癫,过了十来遍水才将地缝里的血肉冲干净,他出门看到了廊庑下坐着的卫应。
日头温吞,他坐在四轮车里晒太阳,精白的衣袍上站了几点血渍,不晓得是那十六个丫头婆子哪个的,早就干涸了。
崔宪臣兴味盎然地背着手踱到他跟前,“卫兄,需要更衣么?”
卫应勾唇,整日未眠声音有些低沉,“多谢崔大人,不必了。”
听了一天的惨叫闻了一宿的血腥味,再瞧着整家人哭闹哀嚎,顾不得贵妇淑女的姿仪趴在布满血肉的地上求生逃命,心绪里竟然没有半点起伏反倒能和他说笑,崔宪臣很好奇。
可好奇没多久,就有番子来回禀德庆班波澜壮阔的行径。
他抚掌大笑,俯身森然盯着卫应,“卫兄原是有后招儿等我呢,怎么着,这回的岔子是算在我头上么?我慢待了您家老夫人和夫人们,您就在陛下面前给我上眼药,卫兄就不怕,今天的刑架上绑的是您家的老夫人和夫人们?”
卫应好整以暇地回望着他,“崔大人,不妨,试试看啊!”
崔宪臣闭了闭眼睛,隐忍了怒意,“你当我不敢么?”
“崔大人当然敢,只是您前脚动手,后脚宣平帝陛下就会出现在朝堂上。”
卫应端起茶盏浅斟漫饮,敬他道:“雨前龙井,算得上好茶。”
崔宪臣搓牙,冷冷一笑,“你拿我当三岁稚童哄,宣平帝被囚禁在赫特,你拿什么让他出现……”
这话他自个儿都不信,冯勋前后派了多少人去找冯绩,连片影子都摸不到,若真格儿在卫应手里呢,他不敢想。
卫应勾唇,“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233章 打赌[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