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循应下,又听卫应问道:“这个柳鹤龄,是不是昆腔里三节鞭使得最好的那个武生?”
他道是,“因为前两日张介听过他一唱堂会,如今人死了衙门将他逮了去。去年德庆班的台柱子得罪了布政使庞廷善叫打死了,后来德庆班日渐萧条,如今班主蹲了大狱更是树倒猢狲散,伶人们卷了细软几乎走干净了。”
卿妆要创办自己的戏班又要掩饰自个儿的身份,另起炉灶自然更招人耳目,倒不如捡个现成的好。德庆班若是复起,人更多关注的是柳鹤龄的本事,至于他身后有什么人都是话柄,热闹阵儿也就过去了。
卫应知道卿妆心里有成算,也没仔细着过问,只对她能救出仇家感到颇为有趣儿。
甭说是他,连柳鹤龄被人赎出来也觉得不可置信。德庆班自从花旦宋玉山死后就江河日下,他年纪大了名气不如以前,年轻一辈的再没一个能如玉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血衰败。
如今海陵太守张介死了,只因两日前给他唱过戏反倒成了凶手,叫打了二十板子容日再审,他以为着这辈子就要到头了,哪成想还能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一百五十两银子就为了赎他,戏班里是没有这样的能人,往日因他脾气耿直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寻常都是瞧不起戏子的更是无人来救。郎中给他瞧完了伤,他忍着疼也没敢趴下,规规矩矩弓着腰站在门跟前等着恩人露面。
卿妆进门的时候他就觉着眼熟,再看挺着的肚子又觉着不像,直到人到了跟前同他招呼,他才不可置信地问道:“卿倌,怎么是你?”
说起来云出岫的老班主白平容和眼前这位还有段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事,那时候卿妆尚小,不大明白断袖龙阳之好是个什么意思,等真正明白的时候云出岫和德庆班的梁子都结的有城墙根儿那样深厚了。
师傅白平容一厢情愿,柳鹤龄严词拒绝,一来一往的两个戏班水火不容,在一个地界儿无法共存,自从柳鹤龄带着德庆班南下她就少听他的消息。
如今她要有自个儿的戏班子,听闻德庆班越发不成气候就想着出资叫柳鹤龄复起,哪成想人刚出了皇陵这位就叫逮了,这样反倒给了她做人情的机会。冲着救他出牢狱的情面,柳鹤龄应当不会因着她师傅,将她轰的八丈远。
卿妆行了礼,“柳师叔。”
柳鹤龄听着这话,眉头霎时拧在一处,刚要发脾气又想着人好歹救了自个儿,这才冷声道:“你不是嫁人了么,来干什么?”
卿妆一笑,“来给柳师叔搭把手,顺带让德庆班重新名扬四海。”
前一句是笑话,后一句更是笑话,柳鹤龄阴着眉眼看着她,“你救我我感激,来日必还,只是你若是看我笑话,这就不能够了。”
卿妆也不跟他计较,在廊庑的美人靠上坐了歇脚,“柳师叔哪里有笑话可看,德庆班早年间风头无两,如今不过缺个适当的契机重新出山。要说缺钱我有,要说缺人,”她扬起脸面笑笑,“柳师叔觉得我如何?”
卿倌的名声比什么招牌都要好使,只是卫氏……
柳鹤龄面色发僵,“你嫁了人,如今还有身子,卫氏还许你出门唱戏?”
“许不许的我都站在您跟前了,往后我给您收徒给您出钱,让您和德庆班重新名扬天下。”卿妆一笑,摸摸小指上的护甲,悠然一笑,“不好么?”
柳鹤龄半信半疑,“你图什么?”
卿妆的笑意加深,抿了抿鬓发,“人都有嗜好,咱唱戏的,唱了十几年陡然歇了嗓子怪不得劲儿的,您说是不是?再说了,云出岫那样待我,不叫曾白衣死如何能除了我心口这团恶气?”
柳鹤龄闷头不语,卿妆看他一眼,“师叔不必急着回绝,这间宅子是我家的侧院,您这些天就在此好生养伤,等您伤好了咱们再来商量。当然了,您不乐意住师侄这儿也成,可以回戏班,我叫人给您打扫屋子再派使唤的丫头,身子要紧。”
“不必了,”柳鹤龄拒绝,“我承你叫声师叔,你救了我,我不谢但铭记在心。我素来有恩必报,并不挑理,这事儿不小,你容我好生想想。”
卿妆起身相送,“师叔不必客气,早年间我落拓时蒙您救助过一回,这事若您不情愿我绝不强求,只当我报了当年的恩。等师叔伤愈,您去留请自便。”
柳鹤龄心里一沉,她这回是有备而来,可当真如她所说那样简单么?
192章 有备[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