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张介叫手底下的笔贴式把人拢一拢带出了门,转天又撂下一府的公务亲自送卫应上皇陵去。
皇陵去太守衙门数十里地,过了下半晌才远远地见着陵前五楹六柱十一楼的石牌坊,整雕的汉白玉腾龙飞云。
过了牌坊迈上了笔直森严的神道,左右两侧有蟒山虎峪压势;又行不多远到了大宫门前的下马碑,车驾一律不许入内,卿妆下了车来能看清一望无际的赤红围墙以及威勇的东林铁骑卫卫。
等她转过头来,就看见张介张口结舌地瞧着她,周氏怒目而视连唤数声张府台也未见有任何回音,卫应握紧了她的手牵到身边来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张府台,天家面前还是留神为好。”
张介这才像是打梦里醒来,看着卫应似笑非笑的眼神唬得魂飞天外,两脚在地上打绊走得跌跌撞撞。过了碑林和石像生到了龙风门前,门里有宫中守陵的内监接管,至此张介再无理由相送。
等卫应一行走得不见了影,他面上仍旧是痴颠的笑,同那笔贴式叹道:“本官活了四十来年哪见过这等样的美人,画上似的,配个卫应这个残废可惜了,要是能叫本官受用一回,给个神仙都不做了!”
那笔贴式嘿嘿一乐,捻着山羊胡道:“人就在您眼跟前儿,您只要动动手指,到时卫应一命呜呼了,美人儿还不都是大人的,弄回家当姨奶奶卑职面上也有光呐!”
张介对此事心驰神往,捧着圆肚子乐了阵儿,大约还是畏惧卫应威慑大有悌悌,“难呐,俗语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看卫应现在倒了台,卫家的姻亲可都是手握权柄,复起都早晚的事儿。女人就是个玩意儿,乐一乐就得,哪能把命搭上,这事儿得从长计议。”
他自顾自感慨了一回,依依不舍地出皇陵去了。
卿妆悠悠地推着四轮车慢行,倒是把他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卫应听她嗤笑便问道:“是张介么,说什么不敬的?”
她摇头,“官爷都是两张皮,当面对你毕恭毕敬,背了人恨不得将你剥皮抽筋,卫大人您此番海陵之行怕是有的热闹瞧了。”
卫应一笑,“皇陵清冷,有热闹自然好些,张介此人奸猾贪婪又色欲熏心,冯勋对他却信任有加,我若在此必不能容他长久。”
卿妆有些意外,他竟会当着守陵内监的面这样直言不讳,再抬眼瞧人,领路的四个内监俱是垂首旁侍似乎压根儿没往耳朵里听去;等进了皇陵行宫的侧殿,就见那四人震袖倒头下拜,“奴婢恭迎家主奶奶,愿家主奶奶康乐无极。”
左右问候过了,又交代了卫氏三太爷四太爷和老太太太太一众女眷的住处,这才将梳洗的漱盂盆子送进来,另备了几样饭菜这才退了出去。
卫应在皇陵里安插了卫氏的人,卿妆怎么也没料着,歇下时望着恢宏的藻井赞叹道:“都是卫氏钟鸣鼎食数百年,随便叫个使唤丫头都是官职在身,如今这话我是真信了。”
卫应打四轮车里直起身,撑着她的手慢吞吞的将脚踩在地上,“海陵是冯氏发迹之处,卫氏的根基何尝就比他们弱?冯勋欲致我于死地,我不能任他宰割,何况老小都在我身边,万一哪处行差可叫我怎么是好?”
卿妆搀着行了几步,他腿上再使不上力道来,只能怅然地坐回四轮车里;他抿唇不语,她看着心疼,搬了个杌子伴他坐着看窗户外的苍青松柏,“这月余咱们一路奔波,哪有功夫好生养伤,王先生说至少须得四五个月你才能转好。冯勋素日见不得你顺当,如今倒是做了件好事,若论静养,其他地方怕是没一处比得上这里的山景环境。”
她素来心胸宽绰,卫应抚抚她的脸,“我是个男人,吃苦受累本就寻常,只是我私心作祟压根儿不愿你离我半步,倒牵累了你也随我四处劳碌。”
卿妆握住了他的手笑道:“我不爱听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话,倘或往后好了歹了,总归是天各一方。分离必有遗憾,同死我都不怕的,共生我也会做得很好。”
大约没有什么比情人之间互通心意更能叫人神魂俱荡的,他将她抱进怀里,低下头吻了吻,“卿卿,我娶了你,何其之幸!”
她笑,环抱住他蹭了蹭,“自然自然,我这样式的小媳妇当归属于宜其家室之流,许你偷着乐呵一阵儿!”
偷着乐也是委屈了她,总会一日他要堂堂正正地娶她进门,到时理应天下皆乐。
为此,他可以退让,但不能跪下。
184章 退让[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