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邺京的时候她不听谣言,势必要亲眼看见卫应的尸首才相信他没了,可如今即便是亲眼见过,非但没有相信,反而寻了无数的理由来反驳这个可笑的事实。
总之城楼上吊着的那具尸首不是卫应,不是她孩子的父亲,他临行前说好了珍重,她还好好地活着,他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如果她告诉他她怀了孩子,他会不会即刻回来看她,她如今别无所求,只想见见他,哪怕一眼也是无尽的安慰;她要沉沉睡过去,现实给她致命一击,那梦里呢,总该会叫她圆满吧?
合上眼后耳朵就听得格外清楚,听得见他在叫她,一声又一声,柔软的腔调还和邺京时候一样,说他是个守信的人并没有把她们母子弃之不顾。
卿妆心头狂喜,立时掀了被子坐起身,屋子里没有点蜡,漆黑的夜色像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困住,她下地趿鞋急匆匆地往外走。
青安和初齐叫她唬了一跳,互瞧了眼上来扶人,“奶奶要去哪儿?”
卿妆笑着要挣开她们,“我听见他在叫我,人就在外面呢,我得去看看。”
外头的铺面早早地就阖了,来往不过守城的赫特人,鬼魅的夜里只有甲胄和兵器的杀意,青安箍紧了她,“奶奶是叫梦魇住了,不碍的,这会醒了就好了,好了。”
卿妆古怪地看着她,“你听,他还是在叫我,你们为何总拦着我?他失踪了数十日,再不去救他,他会顶不住的,你放开我!”
青安忍得眼眶子发酸,眼泪往下滑,“奶奶,大人是真的没了,您想开些吧,小爷才两个月您就这样郁结在心里,耗了他也是耗了自个儿的身子。”
她压根儿不听劝,要闯出客栈去,青安和初齐拼尽了全力才将人拉扯住,她挣脱不开最后力气耗光了跌坐在地上,望着小小的窗户外挂着的残月喃喃地道:“我真的听见他在叫我,你们为什么就不信呢?”
青安和初齐泪如雨下,扑过来叫奶奶节哀,她捂住了脸,抽干了神魂似的挣扎,“没有哀的,他没死!城楼上的那不是他,只是我手脚慢了耽搁久了,你们知道他寻日气性大,如今只是不肯来与我相见罢了,你们说……”
她说不下去了,眼泪顺着手指缝汹涌而出,泣不成声。
后来青安和初齐劝说她吃饭歇歇,她望着满桌子的饭菜食不下咽,捧着脸撕心裂肺地吐起来,吐完了牙又疼的心口发苦,连杯水都喝不下。
夜色实在难以消磨,这么着折腾了半宿天光也没见亮,她就站在客栈的窗前看楼下来来回回的赫特兵卒,无所寄托后所有的恨意就在那么一瞬陡然兴盛,若是得以回青州必将他们杀光。
可回头想想也不过是负气罢了,大殷的军队何曾受她摆弄,卿妆落拓地笑笑,当真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好在还有个孩子陪着她不至于无处可依。
天边略见了微光时,她脑袋发蒙再也支撑不住,青安和初齐坐在椅子里撑着两对大眼早睡过去了,看得人惊恐万状;卿妆垂着手看着笑了阵,摸到床边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外头偶尔有风过,只一瞬,又消失听不真了。
卿妆是在客栈木梯轻响了两声后到的房门前,客栈掌柜的在柜台后睡得鼾声大作,压根儿没发觉有两个人打面前掠过直上了二楼来,卿妆顺着门缝瞧清了苌儿伶俐的身影,将门开了条缝,招呼她进来。
“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苌儿咧着嘴露出口齐整的白牙,把头一歪,“阿姊,您的解药自个儿找上门了,瞧这谁?”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这会到门前来也不用她闪身相让,就能看见董仪渊那张锋芒利刃似的脸,卿妆的心头狂跳门闩几乎要嵌进掌心里,耳朵里轰鸣一片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青安和初齐搭着手将董仪渊背得人放下,苌儿斜着眼将他丢出门,打卿妆手里接过门闩销好,这才牵着她往床榻边去,“找不到人魂不守舍,如今人回来了,还是魂不守舍,没出息!”
天边抹了层蟹壳青,屋里只有一盏烛台,昏黄浅薄的光晕交织出暖融虚迷的梦,在梦里卫应安静地躺在她才刚坐过的地方,青灰的布衣过短滑稽地露出修长的腕子来。
卿妆站在那里就那么看着他,散漫着头发面色苍白,两手交叠在肚腹上,微微的起伏绵延着生息;轻轻浅浅的动作像根细弱的游丝,这会慢条斯理地在她的心上缝补,初愈的地方看见了黎明的光,生出孱弱的花来。
172章 孱弱[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