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弦歌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也不知该如何解决眼下的境况。老王妃性情刚直,更是武将出身,对于国之忠义最为看重,如今她披上这层背叛的外衣,便再难脱下。
“祖母或许觉得我是个不孝的女儿,不孝的孙女,更是个不忠不义的东晋人,是吗?”她站起身,转了一个方向,目光落在帐中噼啪作响的炭火盆中,“但是,我林弦歌自觉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更未曾做过任何亏心事。”
“背叛故国,不算亏心?背叛家族,不算亏心?你可曾想过,若是此事传回东晋,我要如何抬起头?旁人又会如何说我江夏王府?”她一口气未喘上来,重重地咳了两声,却更加激愤,“过去,你父王又是如何教导你的?如今却……却和西燕的北狄的人混在一起,叫我如何……”她这句话却忽然说不下去了,自来,她是十分喜爱林弦歌的脾气性子,更爱怜她自幼丧母,孤苦无依,如今二人却走到如此光景,不由得她不悲恸无奈。
林弦歌静静地听着她说话,这都是她能够预料到的,老王妃会痛陈的话语。一个刚直的武将,会对背叛的孙女说哪些话,她心中一清二楚。
“祖母,你可曾记得我的母亲?”
她忽然开口。不知该如何解释,那么就只能从源头开始。她林弦歌自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这一世更摒弃了所谓的忠君之义,但是这一切,当然有一个缘由。
不等老王妃答话,她便兀自接着说了下去。
“我母亲,靳家的嫡女,尊贵非常,偏偏性子柔弱可欺,来到江夏王府,不过几年,便香消玉殒,祖母,你可曾有过怀疑?”她一面说着,一面暗中观察着老王妃的神情。尽管关于靳氏过世的事,她已经调查得相当详尽,但却始终不知道,老王妃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是一个帮凶,是一个冷眼的旁观者,亦或是根本不知情的局外人?
老王妃微微皱着眉头,显然是在回忆那个早已经逝去的女子,半晌才道:“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我母亲,死因是常年中毒,死于王氏之手,是王靖贤的授意,那么祖母不妨猜猜看,王靖贤又是为何如此大胆,要毒害当时的一品大员靳家的嫡女,江夏王府的正妃?”
事过境迁,王家早已被她尽数除去,可是说起此事,她的双手仍然不由自主地攥到了一起,微微颤抖着。
老王妃虽然是习武出身,却也有几分机敏。她的神色陡然一变,林弦歌的言下之意,那真正想要毒杀靳氏的,应当就是……
还没等她吐出一言半语,林弦歌就已经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在我知道这件事之后,王氏,死了,王家,败了,王宸侥幸逃脱,也已经身亡。但是,我不会止步于此。”
她的目光清澈,老王妃看得一清二楚,这分明已经不是她从前识得的那个温柔娴静的林弦歌,江夏王府的长宁郡主,却依旧有那么清澈的眼睛,像是一潭深深的清水,波澜不惊,却能一眼看到底下的明亮。
正如魏千那样的少年,才会有的眼睛。
“你要……”既然林弦歌暗示了杀害靳氏的凶手,正是东晋当今的皇帝,那么她要做的这一切,便有了头绪可循。她从床上骤然坐起,已经有些松垂深陷的眼窝深深望着林弦歌,“不可能!你不能只因如此……一人,一国,孰轻孰重,难道你还分不清楚?”
言下之意,林弦歌为了报靳氏的仇恨,要为此颠覆一国,也逃不脱乱臣贼子的头衔。
“呵。”
素来敬重老王妃的林弦歌却忽然轻笑起来,笑中带着一丝微不可闻的轻蔑。
“于祖母而言,她只是一个人,仅此而已是吗?可是,她却是我的亲母,这世间只有一个的亲母。东晋皇室又如何?难道他们不也是人,为何要我母亲白白牺牲,只为了他们的安稳喜乐?”她句句铿锵,仿佛是在射出一柄柄的利刃。这质问不是对着老王妃,而是对着整个东晋皇室。
“我知道,祖母想说我不该执着于仇恨,更不该为此而颠覆天下,可是,我已经走上了这条路。”林弦歌的目光带着些微的冷意,她转过身来,与老王妃对视,此刻,她终于能够面对这个老人眼中的复杂情绪,因为她找回了自己的坚定。
“那么江夏王府呢……你要把你的家置于何种境地?”
林弦歌嘴角微微扬起,目光却没有带上丝毫温情。
“那不是我的家了。祖母,带上父王,离开吧,不要再回东晋。”
她在心中补上一句,否则,迟早有一日,要落得亲人离散的境地。
第一百三十六章 坦陈[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