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声音平稳和缓,如山泉流淌于月下松间,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奇异的力量。林弦歌眼神微微一闪,却并未卸下防备。
“请阁下明示。”
她的记忆向来不错,前世去北狄之前又经历了一段时日的细作的训练,对记住人的长相很有信心。而这个男人眉目间令她觉得有些熟悉,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尽管她也曾听闻过江湖中有人擅长易容之术,但那说话时的嗓音、节奏,甚至神态、表情却是做不了假的,这人,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男子轻轻叹了口气,却并未再逼近,只是在桌前坐下挑了挑烛心,低声道:“这里很安全,是我当年留下的据点之一。说来也惭愧,阔别京城数十年,你从前是那么一个小丫头,如今也大了,而我竟从未照顾过你一分,弦歌,今日时间不多,这些伤感愧疚之词我便不多说了,咱们还是得谈谈要事。”
他的话似乎有些没头没脑,林弦歌却从中捕捉到一丝令人有些难以置信的讯息。她垂下双眸,再抬起头时,一双眼睛似乎有了些别样的亮光:“阁下……是否姓靳?”
此话一出,林弦歌也觉得有些唐突。但那男子却微微一笑,略一颔首:“我就知道,你猜得出。”
“姓靳,名令台?”
窗外天色沉沉,房中一时寂静,两人隔着一盏快要燃尽的烛火两两相望。林弦歌忽然有些明白那份让自己记不起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她屏着气息等待着。
“不错,姓靳,名令台,当日曾居御史之位,后辞官隐退,一别京城数十年,如今方归。”男子微微一笑。
一时之间,林弦歌不知作何反应。她寻找靳氏一月有余,如今却反被自己的舅舅靳令台救起,苦寻之人就在眼前,她却说不出话来。她的长相与靳氏其实有一两分肖似,但靳氏的面容却与靳令台有着五六成的相似,那若有似无的熟悉感,正是来源于她对早逝的母亲的稀薄记忆。
一旦戳穿了最后一层窗户纸,谈话就变得顺利起来。靳令台的意思是,眼下天色已晚,林弦歌毕竟是个女儿家,若是彻夜不归难免惹人疑窦,即便没有王氏抓她的过错也是一样。于是,多年未见,也只得匆匆叙过几句。
“我猜想,你母亲逝世的真相,你应当已经知晓了。”靳令台是个从容不迫颇有风度的中年人,他是文臣出身,身上少了几分压迫的威慑,反而有种君子如玉的温润,即便已经人到中年,却仍然是翩翩风度,文雅俊秀,令人不由自主地信服,“而当日你外祖父,连带着我决定辞官退避,而不为你母亲报仇雪恨,实在是靳家之耻。”
谈起靳氏,他的眼中多了一些哀伤之色。
“你母亲因靳家而死,我们却无能为力。当时,靳家培养死士一事被皇室得知,皇上觊觎靳家培养死士的秘法和势力,他颇有野心,希望一举打压西燕与北狄。但你的外祖父……与我,却始终认为,天下形势已定,不应大动干戈。于是,他为降天威,利用王家,处死了你母亲,借此威胁靳家。”
“但我却没有离开京城很远。你可知为何?”
这件事林弦歌却是不知的,传闻中靳氏一门全部退回故乡,今日靳令台的出现已经令她十分诧异。眼下,却没有时间细细探究,她深吸一口气,示意对方接着讲下去。
“因为总有一日,我是要为姐姐报仇的。就算不能……我也要保你与翰飞,我不能弃你们二人不顾,只为靳家一支平安。”靳令台脸上的沉痛之色更甚,他两只手攥在一起,显然在本能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姐姐是因靳家而死,我要留住她的血脉。你外祖父有些不赞同,于是便带着其余靳家人回乡,而我独自留在京城外的远郊,但是我不能再与留下的那批死士联系,只能远远地掌控着情况。与此同时,我监视着太子和三皇子,直到今天发现,归林公子居然将你掳走……才不得不出手。”
这句话的意思,竟是靳令台在靳家大部分势力都退出京城的同时,还保有一小支足以令他掌控局面的力量?林弦歌暗自思忖着,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多谢舅舅。”
她这一声舅舅,显然令靳令台大感欣慰。他虽面上自持克制,但在京城远离至亲苦守数十年,只为了给亲姐报仇,可见得是个极重情义之人。他动了动嘴唇,却并未发出声音,只是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第四十三章 认亲[1/2页]